徐王妃的支持,给了朱棣绝大的信心。
只是当第二天来临,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老朱及朱榈、朱楠和老戴太医几人听的时候,他也收获了毫不意外且来势汹汹的反对。
朱棣沉着冷静,将用来说服妻子的话,也说给大家听: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科学。大明要发展,要前进,所谓的科学,就不能只在我们嘴上说说,更应该身体力行的去做!面对天花,种牛痘,便是现在的科学!"
“可是——”朱棣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戴思恭替他说出来了,只见这位老太医苦笑道: “燕王,牛痘固然是科学,可是,我们弄的牛痘,可不一定是未来的牛痘呀。有些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朱棣连连点头。
"老戴太医,你是当世医术最强!"朱棣。
戴思恭: "?"
可不敢这么说啊燕王。文无第一,医术又岂有第一?
“五弟,你的《救荒本草》,也得到了后世的深深认可,你也很强!这样强的你们,岂会将牛痘弄错?"朱棣又说。
朱楠与戴思恭踢翻这碗迷魂汤,齐声道: “说不定,很可能,搞不好就弄错了!”
接着,朱棣又无力道: “哥啊,你想想四嫂啊。”“哥哥当然想着你嫂嫂。”朱棣无比自豪,大声宣布, "你嫂嫂要和我一起种痘!"
这一声喊出来,整个便殿,上到老朱,下到戴思恭,都被朱棣给弄沉默了。朱棣原本就神色慌张,一听朱棣这么说,更是苍白如纸。
"什么……你还把四嫂也拉上了贼船……要是真出了事,我岂不是害了哥哥和嫂子……"“可是四哥相信你。”“就算四哥你这么说……”朱楠突然一愣, "四哥相信我?"
“是的。"朱棣正色告诉他, "四哥相信科学,四哥更相信依据科学知识,而弄出了牛痘的你。朱棣,你哥相信你。"
朱棣突然泪眼汪汪。
他既感动于朱棣的信任,可又绝望的发现,正因为这份信任,如果回头真的出了事情,他除了给哥嫂陪葬之外,
没有第二条路了啊。
“哥,果真没有第二个办法?”"没有!"朱棣一口咬定。
"那,那如果真的出事……你和嫂嫂的棺椁旁边,记得给弟留个位置。""……这要求非分了。"朱棣只消想想,便觉万分嫌弃。哥嫂睡一起,你怎么回事呀?
朱棣是第一个叛变的。戴思恭做了第二个。
但他之所以比朱棣慢,不是他还在摇摆,而是他刚刚想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只见他捻须笑道: “既然燕王敢,老夫如何不敢?如果燕王要实验牛痘,那么老夫也一起实验吧。
这话一出,朱榈失声道: "师父!"
朱元璋也立刻道: “老戴神医何必如此?不要和小儿一起胡闹!”
朱棣也是,急急道: “戴神医,你医术高妙,还是先坐镇安全地方,若真出了意外,也有回旋余地啊。"
面对着众人的劝解,戴思恭却和刚刚的朱棣一样,从容又理性。
“陛下请勿惊慌,臣并非一时冲动。燕王都能相信臣的能力,臣难道还不相信自己吗?臣现在固然年老力衰,可正是因为如此,才要一同做这牛痘实验——燕王身强力壮,其能扛过的东西,老年人、小孩子,不一定能扛过,所以,便有了微臣的用武之地啊。"
朱榈与朱元璋还想说话。
可戴思恭却正色道: "请陛下与晋王不要耽误微臣流芳后世!"两人: "……"一万句脏话在心中飘过。
这老戴太医是没有办法了!
老朱万般无奈地看了老戴太医一眼,再转向自己儿子的时候,就没那么客气了。只见他对朱棣勃然作色,厉声说了三句话:
"你觉得这是科学!是科学没错,科学不代表没有危险!""你是要轻掷安危,弃你老父而去!"“你不孝!”
百善孝为先。
这么哐当三句话下来,朱棣顿时哑火了。
而老朱呢,借着这三句话出了口恶气后,一拂袖,把人全部都赶了出去。到了这程度,也没办法,大家唯有做鸟兽散。
然而这件事情委实太大
,所以,大家虽然散去,事情却没有完。好比朱榈,就直接往朱棱那边去了。
他去到朱棱那边的时候,朱棱正在喝酒,听朱榈把事情一说, “噗”一下,朱横嘴里的酒,喷了自己满身。
"你说……你说什么?老四要自己种牛痘?死囚呢?死囚总不能都死绝了吧?"朱榈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头,喝干了: “他觉得没危险,觉得自己上是科学。”“他中邪了吧!”朱横说。这话正说中了朱榈的内心呀!
然而内心深处,这两位皇子其实都知道,朱棣没有中邪。非只没有中邪,人家还在“大帝”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接着,朱棱闷闷喝了一口酒,又说: “别的大帝要做的事,他不一定也要——照做啊。毕竟,时间不同,情况不同嘛。"
朱榈: "老四就是个不服输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朱横没接话。
朱稠喝了两口酒,自己又说: “本来还在想着,等死囚实验做完之后,要怎么推广牛痘,现在好了,老四自己要上。那要么他死,要么牛痘就能顺利推广了。"
大明亲王亲身上阵接种了,只要消息传出去,这天底下的绝大多数人,自然也就相信且愿意接种这牛痘了。
说到这里,同样是亲王的秦、晋二王对视一眼,咂摸咂摸,从嘴里品出很多苦涩的味道来。人会攀比近处的兄弟,却只能仰望远方的君主。
"哎,咋滴,想当大帝是要做到这种程度的吗……?"
秦王、晋王的想法姑且不提。
被老朱从便殿中赶走的朱棣,回自己的宫殿中安坐了一刻钟,没有安坐下去,又绕回了便殿,想要单独见见父皇。
父皇不想见他,殿门紧闭,派太监赶他走。朱棣: "……"
朱棣一撸袖子,直接拍门: “我要见爹!爹,说话!”爹还是没有见他。但爹说话了。
父子两,隔着道门……可能大家最初都是想讲道理的。但两三句之后,门里门外的声音就变成了:“你不孝!"你不讲科学!"“你不孝!”"你不讲科学!"
总之,无尽循环了。
反正,一通争吵之后,朱元璋虽然让人把朱棣驱赶了,但
依然没有消气,反而越发邪火四冒,他在便殿里头磨了回地板,更生气了。
于是,又一路跑到灵堂之内,对着朱标的棺材跳脚道:
"你看看,你看看,才多久,那老四就敢蹬鼻子上脸和他爹大小声了!你也不起来,管管你弟弟!你,我看你们真是——"
他的手高高抬起来。他看着棺材中。
朱标脸色红润,安睡依然。
于是,那只手,越落越轻,最后,轻轻搭在棺材的边沿。老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里,又有谁能品出来,几多悲伤,几多欣慰。“你们真是,儿大不由爹……”
一天过去了,朱棣冷静了。他觉得老朱应该也冷静了。
所以两人正好可以就种痘的事情,再讨论讨论……没有想到,这一次,还没有等他去找老朱,下了朝的老朱,直接叫住了他。
把他和礼部右侍郎张智,一起提溜到了便殿之内。
却说这张智,上回出现,还是老朱和六部尚书议事,他因为礼部暂时没有尚书,不得不填补而上,敬陪末座罢了。
那回,他一直以为,该把先太子的谥号和下葬时间给议定了。
没想到,什么都议了,就是没有先太子的事情,他一开始还惦记着,觉得这件事老悬在心头,没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