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寒道:“令兄顾淮谋反一案有了些眉目,咱家还想问顾大人一句,昔日那韩敞可有识得的善于模仿字迹的能人?”
顾渊一听到兄长的名字,立时呼吸急促起来:“您是说,东厂在暗查我兄长的旧案?这事儿还有沉冤昭雪的可能?我兄长一辈子刚正秉直,光明磊落,万不可能是那欺君犯上之人哪!”
梁寒淡淡嗯了声:“陛下正有重查旧案的意思,先前咱家也在暗中查找韩敞的踪迹,只可惜找到之时人已经没了,此案仅剩的疑点,便是那枚失踪的印信,还有当年模仿顾淮顾大人笔迹之人。”
顾渊与顾延之相视一眼,两人蹙眉沉吟半晌,顾延之先道:“我从前在白鹿书院读书便是伯父引荐,倒是有几位先生是韩敞的故交,是否擅长模仿字迹不知道,不过书院先生的字的确写得极好,一撇一捺都能写出千变万化来,叫人佩服不已。”
顾渊有些心急,连连点头:“的确如此!莫非那些人里头便有与韩敞暗中勾结之人?”
梁寒眸光微垂,“只可惜当年那张假传的诏令被先帝一怒之下扔进炭炉,早已经焚毁了。”
顾渊脸色更白几分,额头已经出了汗:“这该如何是好?”
梁寒忖了忖,心里已有了主意,道:“顾大人莫急,只要那人还活在世上,咱家自有法子能将人找出...
来。”
顾渊浑浊的眼眸亮了亮,赶忙起身朝他揖了一礼:“一切劳烦掌印了,若我兄长当真能够沉冤昭雪,我顾家真是无以为报!”
梁寒低笑一声道无妨,“陛下宠爱娘娘是一方面,替忠臣洗清冤屈也是一方面,谈不上咱家的功劳。还有一事——”
顾渊被顾延之扶着落座,“掌印但说无妨。”
梁寒笑道:“您家那位老太太久病难愈,咱家正好认识一位女大夫,谈不上华佗在世,却有着手回春的本事,倒是不妨一试。”
顾渊面上激动难掩,已不知该说什么好,顾延之也面露喜色,连声道谢。
梁寒抿了抿唇,又从袖中取出那块蝴蝶佩,放在案几上:“顾大人记得这个么?”
顾渊怔怔地拿起那枚玉佩,双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乱颤起来:“这……这是婉儿的?”
他口中的“婉儿”,便是顾昭仪顾婉宁。
荣宠过后,不过一年便在冷宫凄凉死去,草席裹尸丢去了乱葬岗,连尸身都寻不到。
这枚玉佩,顾渊怎会不记得?
女儿兰亭出世那一年,老太太亲自找的匠人,将一枚完整的蝴蝶佩切成两块,一块给了婉宁,另一块给了兰亭。
两块玉虽然对称,但在纹饰上还是有细微的差别,梁寒带来的正是当年婉儿拿走的那一块。
自婉儿离世之后,这块玉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今日竟落入了梁寒手里。
“这是婉儿的遗物?”顾渊语声微颤。
梁寒默了默,指尖抵在桌上沉吟片刻,不紧不慢道:“是顾昭仪的遗物,不过,也是留给她女儿的信物。”
顾渊眉头皱得极紧,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女儿?”
顾延之急道:“您是说,堂姐的女儿,我堂姐还有个女儿?”
顾渊紧紧盯着梁寒,仿佛害怕错过任何一个表情。
梁寒颔首道:“当年在冷宫中,顾昭仪生下女儿之后,没过多久便去世了,那孩子交给了从前施过恩的一个宫婢送到宫外抚养长大,如今已经十六岁了,这枚玉佩当年便放在姑娘的襁褓之中。”
顾渊嘴唇颤抖不已,心中的震撼早已无可复加。
“婉儿竟还有个女儿……那孩子现在在何处?”
梁寒道:“那姑娘在外面吃了些苦头,后来入宫做了宫女。”
“就在宫里?”
顾渊和顾延之几乎是异口同声。
梁寒道:“贤妃娘娘和顾侍郎或许对顾昭仪印象不深,可顾大人和令夫人是看着顾昭仪长大的,如若见到那姑娘,应当会觉得与她母亲有几分相像。”
顾渊泪湿衣襟,指尖捏得发白,眸光也愈加迫切。
“那孩子,下官能否见一见?她无爹无娘,在外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幸好找到了,往后咱们顾家定要好好补偿她!还有,老太太平生最疼爱的便是婉儿这个孙女,若是知道她还有个女儿尚在人世,老人家这辈子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梁寒心弦绷紧了一瞬,面容却依然沉静从容。
默了片刻,低声说道:“顾淮一案还未平反昭雪,此刻揭开她的身世并不是恰当时机,这些日子宫内不太平,还望令夫人暂且莫要频繁出入内宫,若是被太后那头瞧见端倪,终归对那姑娘不好。”
顾渊忙连声道是,“还是掌印考虑周全,姑娘在外这么多年,...
也不急着这一天相见,安全稳妥才是首位,下官和延之定当守口如瓶。”
梁寒唔了声,“顾大人放心,姑娘既是顾家人,也是先皇的公主,咱家自会护她周全。”
一盏茶喝到最后,顾延之欲往里添,梁寒却拂手,起身道:“半夜多有叨扰,多谢顾大人的茶,咱家便不多留了,这就告辞。”
顾渊哆嗦着腿艰难起身,将他送至回廊,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谢意,双腿一屈便要跪地,却被梁寒止住。
“顾大人不必如此,往后咱家摊上事儿,说不准还要请顾大人帮忙。”
唇角牵出三分笑意,说出的话也漂亮极了。
堂堂掌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深得陛下赏识重用,哪会有什么需要他顾渊帮忙的地方?
心中这样想,嘴上还是立即应承下来,“掌印若有需要顾家的地方,下官一家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梁寒抿唇一笑,一双凤眸光华万千,继而拱手道:“夜深露重,顾大人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