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扭过脑袋来瞧他, 柔软的发丝在他颈边扫过,一些不好的记忆倏忽从脑海中如沸水般升腾起来。
梁寒攥紧双手,极力忍着, 可仍是抵挡不住身体的颤抖。
很快眸底蔓延起鲜红的血丝,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脑海中一瞬间纷杂冗乱, 犹如马蹄踩踏, 头痛欲裂。
公主发现了他的异常,吓得浑身一僵,赶忙直起身搂着他的后脖, “哥哥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呀……”
这样的病症不是一回两回了, 自从看到母亲被揪掉大片头发,露出鲜血淋漓的头皮之后, 他的感官接触到头发,或与头发相关的东西,很容易掀起那段令人恶寒的往事。
他几乎咬碎牙, 尚存三分理智,拂手将公主推开, 忍痛道:“走!”
即便收了力, 可双手仍旧不大受控制,公主被推倒在一边,险些掉下床沿。
见他青筋爆裂,面色惨白,浑身冷汗涔涔,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费力, 公主自己也吓得没了魂。
可那是漂亮哥哥, 梦里待她极好的哥哥, 公主说什么也不会走。
眼前是一头凶狠暴戾的豺狼,也许下一刻就会爆发。
公主害怕极了,抿紧了唇,哆哆嗦嗦地爬近一些,小心翼翼地去牵他攥紧的拳头。
梁寒的指甲有两日没有修剪,长出来的一小截深深嵌进掌心的皮肉里,鲜血浸入指甲盖,沿着掌心的细纹蜿蜒流淌。
公主心疼死了,小手微微用力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扒开,带着哭腔问:“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温凝给你找太医好不好?”
拳头被公主扒开,公主不停地顺着他的胸口安抚,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太医。
这么晚了,公主也不知道哪里有太医,反正找绿袖姐姐就成。
公主正欲开口,哥哥却握住了她的手。
“别去……”
梁寒低低喘着气,压制了许久,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让她不要去,一方面不想让人瞧见到他地狱恶鬼般的模样,另一方面,不想教人知道公主在这里。
公主每晚都是悄悄过来,待上片刻便要离开,如若被人知晓,恐怕再也过不来了。
他冷冷牵起嘴角,不知自己何时竟起了这般卑劣的心思,妄想一轮干净无瑕的月亮也有那么一刻照在他的头顶。
“公主害怕吗?”他温声问。
公主舌头打结:“我……有一点点,但是只有一点点而已,哥哥到底怎么了?”
她用自己的衣袖去给他擦拭额头的汗珠,手腕却被他忽然攥住。
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梁寒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可怕,路面瞧见他这模样的孩子,甚至年纪大些的乞丐都吓得四处逃窜。
可他让公主直视自己的眼睛。
眸色深黯,戾气纵横,漆黑的眼眸血丝遍布,疲惫得像三日没合眼的野兽。
“公主见过疯子吗?”
梁寒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像盯准自己的猎物,比往日的阴鸷冷漠还要多几分噬血的意味,一字...
一句认真道:“他们发起疯来,会咬碎人的皮肉,啃噬骨头,狂饮鲜血,因为那样会使他们快乐。”
他期盼从她的眼神看到恐惧和慌乱,兴许会因此吓得落荒而逃,往后不会再来。
可是并没有。
公主怔怔地望着他,呆呆地点了个头,“哦。”
梁寒:“……”
公主窜进他怀中,抱得紧紧的,声若蚊呐:“哥哥才不是疯子,是最好的哥哥。”
梁寒冷眼讥笑,捏紧她下巴,寒声道道:“哥哥若是失控杀了你,也是最好的哥哥?”
公主倔强地抬起头:“哥哥就会吓唬人,哥哥才不会杀我。”
既会杀她,又怎会连着救她两回?
公主看到桌案上裁剪纱布的剪刀,赤足跳下床去取来,拿过梁寒的手说:“我给哥哥剪指甲吧。”
梁寒眸中冷色微微一敛,手指动了动,有些惊诧地望着她。
公主将他的拇指攥在手里,洁白修长的一双手,骨节清瘦得像细细的竹节,漂亮得像一件珍品。
梁寒虽家贫,却是细致之人,这几日是因为身上有伤不便下床,才耽搁两日没有修剪指甲,此刻指甲缝里都是抓破掌心留下的斑斑血迹,与白皙干净的手背形成鲜明的对比。
公主的手小小一只,胖乎乎的,还有一排小窝,柔软得不像话。
这么小的手,每次只能握住一根哥哥的手指。
以往玉嬷嬷怎么给她剪的,公主就怎么给哥哥剪。
公主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从指甲边缘慢慢用力,不知道是眼神不好,还是灯光太暗,剪了好几次都没有剪到。
温热而馥郁的鼻息落在他掌心,又酥又痒,梁寒静静地看着她。
橘黄的灯光在小姑娘白嫩的脸颊跳动,乌溜溜的杏眼不停地眨,终于让她掌握了门径,一枚月牙般的指甲屑蹦了出去。
公主眨了眨眼,不知道指甲蹦去了哪,但她知道一定就在哥哥床上,于是扒拉着哥哥的衣裤左瞧右瞧,小手摸到哥哥两腿侧去摸索。
梁寒无奈地挡住她,“……找不到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