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苏灼之他们离开七曲山回府时,天色忽然变暗,下起雨来了。
淅淅沥沥,细雨蒙蒙,雨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接连不断敲打在枝叶上,落出颇有意境的小曲调。
但苏灼之没有心情欣赏。他讨厌下雨,更不想耽误了回家。寺庙是能留宿,可居住环境稍显简陋,一点都不舒服。
“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停不了,说不定后面还会下大,赶紧出发吧。”姜阳羽看了一眼灰雾雾的天,皱眉道。因为国公府离首辅府很近,姜阳羽就坐上了孟元洲的马车,免得苏灼之绕路,还不忘叮嘱他。
“回去记得喝姜汤,别受寒了。”
苏灼之点头,“你们也是。”
因为来时天朗气清,谁也没料到会突然变天,都未随身携伞。从寺庙门口到马车,有一段距离。寺庙备了些纸伞,以防香客不时之需,只是数量有限,小沙弥给各位小公子都递上了一把。
于是,苏灼之那把由谢玦接过,尽随从本分,为小少爷撑伞。
毕竟不是高门子弟惯用的贵伞,伞面不大,也没有华丽精致的花鸟图,烟雨墨画,只简单点缀了一丛青竹。
两人一起遮雨,难免局促。
雨丝随风飘摇,滴滴答答砸在伞面上,又顺着边缘滑落,滴在小少爷肩上,瞬间渗透衣料,凉意入骨。
苏灼之不禁身体一颤。
谢玦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伞柄,神情淡淡地望着前方。撑伞这种事,对他来说,属实陌生。他不惧风雨,也没有照顾人的习惯,直至感觉到身旁轻微的颤抖,才想起来,这位小少爷脆弱得仿若名门贵族精心娇养的花朵,禁受不住半点风雨,很容易就花蕊乱颤,蔫巴巴了。
谢玦垂眸看去,果然,小少爷的脸色已经有些泛白了。
脆弱极了。
他往苏灼之的方向倾斜纸伞,将他整个人收拢进伞下,伞面还在他那边多出一截,不让一丝雨水侵入。
但饶是如此,鞋面和衣摆还是会被打湿。
苏灼之不悦拧眉,紧抿着嘴,加快步伐,想早些回到马车上,用小毯子把自己裹成一团,抱着暖呼呼的手炉。
谢玦注意到他的急切,悠悠道:“少爷,小心路滑。”
话音刚落,苏灼之就那么凑巧倒霉的,脚下一打滑,控制不住身体向前摔去。
谢玦飞快伸手,一把圈住苏灼之的腰,拦腰抱住。
苏灼之惊得瞳孔骤缩,心脏狂跳。
这是在青石台阶上,他上半身前倾,悬在半空,全靠腰上那只有力的胳膊搂着,不然肯定顺着台阶跟颗球一样滚下去。
他后怕地咽了下口水,瞄了一眼,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腿有点软。仿佛前面是万丈深渊。
“少爷,走慢些安全。”谢玦收回手,冷淡提醒。
苏灼之点头,“……哦。”
难得乖巧,没有呛他。
谢玦略感意外,又看了他一眼。
苏灼之声音飘忽道:“走吧。”
谢玦尽职撑伞,继续往前走,随后,感觉到衣摆被轻轻一拽,有人揪住了他的衣裳。他的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又若无其事迈向下一个台阶。
因为刚才的意外,苏灼之变得小心谨慎许多,每一步都踩踏实了,才敢走下一步,手还下意识紧紧抓住身边人,以免再滑倒一次。
他一路揪着谢玦的衣角,直至走到马车前了,才放开,迫不及待地钻进马车。
谢玦收了纸伞,跟在后面进车厢,就看到苏灼之已经脱了鞋袜,还有湿了些的外袍,披上毯子蜷缩成一个团子,双手捧着一杯热茶,小口轻啜,脸上露出满足和放松的小表情。
因为暖意熏蒸,他微微泛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些红润。
玩了一天,在马车摇摇晃晃中,困意席卷而来。
苏灼之也不抵抗,抱住毛毯,歪头抵着软枕就闭眼睡了过去。
纤长的睫羽轻颤,在眼睑下方落下小片阴影,琼鼻朱唇,肤白胜雪,毛绒绒的毯子簇拥在脸颊旁,挡住了大半,更显脸小,睡得恬然而舒适。全然没了醒着时的骄矜高傲,乖巧安静得似一幅美人酣眠图。
半晌,苏灼之无意识地动了动,毛毯下,一只细白的脚露了出来,脚尖和后跟透出淡淡的粉,在昏暗的车厢内,仿若泛着清透的莹光。
谢玦目光锁在上面,定定地看了一会,忽然伸手扯过毛毯,将他的脚盖住。
……
再睁眼醒过来时,苏灼之是被吵醒的。
他低呜一声,嗓音含着没睡醒的沙哑,半睁开眼,迷茫地朝四周看了看。
还在马车上,但没有行驶,是到家了吗?
苏灼之单手撑榻,探身正要拉开车窗看看,却在这时,谢玦刚好拉门探进车厢,猝不及防对视上。
两人俱是一愣。
谢玦浑身湿淋淋的,衣料贴在身上,更显宽肩窄腰,握住门扉的手臂肌肉线条起伏。他的头发也湿了,乌黑的发丝黏在额前,半遮眉眼,幽深暗沉,直勾勾地凝视着车内的人,毫无遮掩收敛。
水珠顺着脸侧下颌,滑过修长的颈项,滴落进衣襟,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苏灼之顺着看去,才发现谢玦的脖颈处长了一粒小小的痣,不起眼,但位置很巧妙,凸起的喉结滚动时,它也会随之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