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震撼京城内外的巨大动荡,对苏灼之而言,只是留在府里每日吃喝睡玩,家人关心疼爱,替他痛骂楚亲王,好友轮番上门安慰,仆从殷勤哄着。除了不能出去玩有些无聊,一切照旧。
苏灼之对男女之事都一知半解,更别说男风。他只觉得楚亲王眼神恶心,令人反感。这样的人,当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坏了情绪。没过多久,苏灼之就把这事抛之脑后,继续过自己潇洒的纨绔生活。
圣上出于什么原因,愿意帮他,苏灼之不清楚。但他没看出恶意,就懒得琢磨了。他就是这般性子,别人要对他好,他坦然接着,从不因此惶恐不安。
回到眼下,明德帝要去马球场附近的六角亭休憩,刚好散散热气。
热?
苏灼之听到这,有些困惑。虽说刚打了场球,但中秋过后,天气都冷下来了,准备入冬,再热也热不到哪里去呀。
可他看其他人都满头大汗,唯独他例外,难不成他体虚?不,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思索着,没认真看路,一不留神差点被绊倒,踉跄了下,幸而旁边的小太监及时扶住了他。
苏灼之低头看去,才发现,原来是脚下的石砖被野蛮生长的树根顶歪了,翘起一个角。
凉风吹拂,沙沙作响。
仰头看去,眼前是一棵参天古树,深褐色的树干斑驳粗壮,枝叶茂盛浓密,阳光在树叶间跳跃,璀璨闪烁,绿叶随风摇曳时发出的声音,仿若谁在低语。
苏灼之轻哇了一声。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每次看到,都有点被这巨树震撼到,比金碧辉煌的皇城更让他印象深刻。
在亭子里坐下后,头顶有树荫遮蔽,果然凉意更重。
明德帝舒坦眯眼,姿态放松地跟他们随意闲聊几句,话题离不开马球。苏灼之也如愿吃到了樱桃酪,晶莹剔透的玉碗盛着,雪白殷红,清甜可口。明德帝见他喜欢,让宫女又给他上了一碗。
聊到一半,一太监忽然走过来,毕恭毕敬道:“陛下,静妃娘娘求见。”
明德帝微怔,并未因被打断而不悦,反倒笑了下,“准了。”
一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缓缓走来,容貌绝伦,冰肌玉骨,眉眼间透着几分清冷,却在看向圣上时,唇角弯起一点弧度,显得愈发秀美动人。
静妃,正是前不久的孔昭仪,位份不出意料又升了。
苏灼之前不久刚听了她的八卦,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
静妃是特意来给圣上送羹汤的,她亲自下厨,明德帝尝了一口,颇为喜欢。这时,静妃像是感觉到了视线,抬眸看去,和苏灼之对视上,优雅疏离一笑后,又很快地移开视线。
静妃并未多待,送完羹汤,关心了圣上几句,便欠身行礼告退。分寸把控得恰如其分,既表现出对圣上的心意,又不会打扰他做事。这样美貌又聪明的女子,圣上会喜欢很正常。
只是,这位看起来纤弱秀丽的妃子,在走远之后,脸上的柔和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语气冰冷如霜道:“宫女太监不行,那就换别的。刚才那个穿红衣的我看就挺好,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死不足惜。”
她身边的心腹婢女垂首,“是,娘娘。”
明德帝闲暇时间有限,没多久,就让人退下,只叫了苏灼之留下。
他先跟苏灼之聊了几句家常,然后提到最近京城内多人离奇失踪的事,短短两个月,数量已逾百人。起初只是街头卖艺人,无父无母,并未引起注意,但后来不见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前日,永安伯的嫡次子也失去了踪迹,这让人不得不有些重视起来了。
究竟是什么人,能在不惊动一群仆从的情况下,悄无声息把人掳走,若那神秘人愈加嚣张,夜闯皇宫,又当如何。
明德帝说:“此事蹊跷,大理寺未找到一丝线索,恐怕是妖邪作祟,朕已写信给万剑宗掌门,让他派修士来京城查探情况。最近你多注意,如若无事,还是少出门,平日身边也多带些人。”
苏灼之听了,心中震惊。这事他知道一点,城内巡逻也比从前频繁许多,但他没想到已经那么严峻,圣上都亲自处理,还要找修士了。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真正的修士呢。
苏灼之被保护得很好,总觉得这些事离他很远,生不起害怕的情绪。而且他身边有谢玦跟着,武力值极高,让人很有安全感。
因此,苏灼之对传说中的修士更感兴趣。
他谢过陛下的关心,问:“陛下,等修士来了,我能看一眼吗?”
明德帝随和笑道:“这有什么,到时朕召你进宫,让你看个够。说起来,人应该也快到京城了。”
这时,李公公提醒圣上,处理政务的时候到了。明德帝便让苏灼之退下出宫。
看着少年背影走远,明德帝敛了平易近人的笑容,垂眼思索。李公公不敢打扰,静立一旁。明德帝却倏地问他,“你觉得苏灼之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吗?”
李公公怔住,心思一下活泛起来,他想到陛下平日的态度,便专挑着好听的话夸苏灼之。但明德帝想听的并不是这些,他当然知道苏灼之有很多优点,相处起来心情舒畅,但究竟是哪里特殊,特殊到能让国师在云游四海前,道此人命格独特,对陛下大有裨益,甚至有朝一日,或许会影响国运。
正因为这段话,明德帝才会待苏灼之如此特殊。在楚亲王一事上,他早有收回权力的打算,但若不是苏灼之牵涉其中,他不会那么早削爵。
另一边。
苏灼之往宫门走,却在半路,遇到一个清秀宫女。
对方朝他笑了一下,恭敬说:“苏公子,请允许奴婢送您出宫。”
苏灼之习惯了仆从的讨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点头答应。但走着走着,他居然看到地上宫女的影子十分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不似人形。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想再仔细看,却发现,宫女的影子倏地瞬移靠近自己。他猛地抬头,惊觉对方和自己的距离近得可怕,苍白如纸的脸,放大的漆黑瞳仁,空洞无神,嘴角咧得很高,皮笑肉不笑,宛如纸扎人套了一张薄薄的人皮,模仿着人的表情神态,阴冷而渗人,毛骨悚然。
苏灼之如坠冰窟,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快跑,身体却僵住了,无法动弹。
宫女阴森笑着,朝他步步逼近。
危险之际,他的眼前忽然一黑,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捂住双眼,隔绝了妖物贪婪可怖的视线。
同时,强势的力道一拽,他被迫踉跄后退,落入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