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乔沉默着和辛木一起走回旧筒子楼,冬天裸露在外的泥土被冻得硬硬的,有一种冷冽的味道。
辛乔深吸一口气,这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熟悉这样冬日里的冷冽。也习惯春日里的槐花香,夏日里空气中一种微微酸腐的味道。
她的行为举止,都深深打着老城区旧街里的烙印,从前辛雷在世时,带着她在这里一路玩耍、辨识草木,后来辛雷过世了,她带着辛木在这里跌跌撞撞、相依为命。
她从来都是泥泞里开出的花,带着野蛮生长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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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一整天,辛乔和周琨钰都没互相联系。
辛乔外出了一趟,扫了辆共享单车,准备骑到离街口最近的一家花店,车上的链条不灵光,车轱辘每转一圈,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冷空气冻住人的脸,她推门进去时被扑面而来的一股热气熏了眼睛。
抬手揉了揉。
店主看着她就隐隐叹了声:“小辛呐。”
辛乔:“官阿姨。”
她忽然有些局促。
官阿姨的花店从她小时候开始就开在这了,小时候她们家过得糙,买花是不会的,但辛雷经常带着她过来帮着修修电路水管什么的,跟官阿姨也算相熟。
后来辛雷去世了,扫墓总要带花。
每年忌日前几天,她都会来一趟官阿姨的花店,看看最近什么花材新鲜,挑几样,让官阿姨提前备好,扫墓时给辛雷带过去。
这会儿L她一进店就揉眼睛,官阿姨还以为她是想辛雷了,一时间跟着颇有些感慨。
其实对辛乔来说,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再想到辛雷,也不会难过到不能自持了。
只是在听官阿姨絮絮回忆辛雷的那些往事时,心里有种充盈的感觉,伴着淡淡酸涩。
这么多人都记得辛雷。
她当然也是,平素不怎么提起,却把辛雷放在内心最深的那个角落。
选好了花,官阿姨一定要给她打折。
每年都是这样,推都推不过,官阿姨总说:“不打折哪行?你爸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人,我们都想着他呢。”
从花店出来,冷空气又顺着她鼻子直冲脑仁。
这一次,辛乔没再揉眼睛和鼻子了,省得被人看见又误解她。
和辛木不一样,每年去给辛雷扫墓这事不会让她过分消沉,而是像每年擦亮墓碑上辛雷的那张照片一样,让辛雷在她心里的记忆更光亮一点。
像黑夜里的星,不断指引她,该去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第一天便是元旦晚会,傍晚,她收拾东西时,小心翼翼把周琨钰送她的裙子和口红收进包里。
晨训完,被指定的晚会主持人找到辛乔:“晚上到底出什么节目?再不定可不行了啊,我都没法报幕。”
辛乔:“晚会开始前告诉你。”
今天晚饭开得
早,吃完大家一起转移去礼堂。
其他队员都在起哄:“辛乔,好好表现啊,给我们队长脸!”龚远在一旁笑。
辛乔:……
今年的晚会规模不小,其他警种也会参与,还邀请了自己的家人。辛乔通知了辛木,也给周琨钰发了信息,她很紧张,练了很久,想在晚会上给周琨钰唱那首《AmazingDay》。
可,周琨钰一直没有回。
直到去后台准备时,她一直把手机捏在手里,垂眸盯着屏幕。
主持人过来找她:“辛乔。”
“辛乔?”
辛乔这才回过神:“啊?”
“今晚到底表演什么?”
辛乔又垂眸瞥一眼手机。
周琨钰还是没回她。
不会来了吧。
所以,裙子和唱歌都失去了她想献予的对象。
抬头时的语气有那么点赌气:“诗朗诵。”
主持人:“啊?就诗朗诵啊,太没诚意了吧?不会还是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吧。”
辛乔:“不,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主持人笑:“好吧,好吧,你愿意登台就不错了。”
又过了会儿L,辛乔接到辛木电话:“老姐,我已经下地铁了,应该还有五分钟就到。”
“好,我出去接你。”
辛乔到礼堂门口去等,瞧见辛木背着包走来:“老姐。”
辛乔替她理了理围巾:“冷不冷?”
辛木摇摇头,又问:“琨钰姐姐来了么?”
辛乔陷入沉默。
辛木心里:哦豁,这两人还没和好。
马上就是新年了,如果琨钰姐姐今晚不来的话,会不会很寂寞啊?
辛木虽然站在辛乔这一边,还是免不了担心。
辛乔带辛木到礼堂坐下后,自己返回后台。
其实不只辛木,她也担心。
明明想好了,要和周琨钰一起度过以后的每一个节日。
对她而言,年节往往要备勤,周琨钰则要值班,今天这场晚会,本应是她们一起提前迎新年。
现在却因这别扭的情形,要让周琨钰一个人么?
她又给周琨钰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直响到断了,周琨钰也没接。
辛乔放下手机,苦笑。
可见老天贯是公平的。
她倔,就让她遇上个比她还倔的周琨钰。
这时有人来叫:“辛乔,怎么还不去化妆?”
辛乔闷闷的:“不化。”
“不化妆?对自己素颜这么自信啊?”那人笑:“那赶紧去换衣服吧。”
辛乔语气更闷:“不换。”
换了裙子、涂了口红,也等不来想要给她看的那个人。
很快,主持人开始报幕了。
有人议论:“今年阵仗真够大的,来这么多人,礼
堂都坐满了。()”
见辛乔坐一边发呆,笑着招呼:“你赶紧去幕布后偷着看看,有个心理准备。别一会儿L登台时才发现台下那么人,紧张得忘词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辛乔心想不能够吧,她就背个《鹅鹅鹅》还能忘词?
但还是走到幕布后,往外偷看了一眼。
一瞬愣住。
观众席上,辛木座位旁,那个原本空着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纤丽而优雅的身影。
辛乔忽然鼻子一酸。
妈的,她现在真的这么软妹了么?怎么会如此感性。
灯光聚焦舞台,观众席模糊一片,她甚至看不清周琨钰的五官,但单凭那熟悉轮廓,她已足以意识到:
所有的别扭、纠结、矛盾,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她想和周琨钰一起过节。
也许“一起过节”几个字都可以不要,就是简简单单的,她想周琨钰。
她赶紧去找导演:“我现在说我想唱歌,还来得及么?”
导演一愣:“你有音乐么?”
“有。”
“那赶紧给我。”
“好,等一下。”
辛乔一路狂奔回后台,换上裙子放下头发涂上口红,拷了伴奏又狂奔回来。
气喘吁吁把U盘交给导演:“给。”
导演抬头一愣:“你谁啊?”
辛乔也一愣:“辛乔啊。”
导演哈哈大笑:“我逗你呢,挺适合你的,平时怎么不这么打扮给我们看看呢?”
辛乔心想,我今天这么打扮也不是为了给你们看的。
她只为那一个人,带着她穿越十年时光与过去的自己重逢,柔柔搂着她的腰,叫她一声“小姑娘”。
她赶到的恰是时候,主持人在报幕了:“下一个节目,有请辛乔为我们带来诗朗诵。”
辛乔深吸一口气,拿着话筒走出去。
观众席上,所有认识她的队友皆是一愣。
辛乔:……
有些尴尬的扯了扯裙角。
这时她瞥到,坐在辛木身边的周琨钰低着头,一手半蜷着噙在唇边。
看到她,周琨钰在笑。
忽然,在所有沉默的观众面前,在舞台令人紧张的射灯之下,辛乔的心定了。
这时观众席开始狂吼:“裙子好漂亮啊!”“哪来的美女!”
本来这种情况会让辛乔更不自在的,但她现在不在意了。
对着话筒清清嗓子:“我今天不诗朗诵了。”
“我想唱首歌。”
******
舞台下的周琨钰抬起了头。
但灯光太刺目,辛乔笼罩在一片光晕里,看不清周琨钰脸上的表情。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重要的是周琨钰坐在这里,看着她。
刚刚交给导演的伴奏此时开始播放,辛乔定了定神:
“S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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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redeverybruiseandshowedeverysc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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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有人在鼓掌,有人在起哄。
但这都不会让辛乔感到不自在了,此时观众席伴着耀眼的灯光,随着模糊视线,变成一片虚无。
辛乔盯着话筒,能看到自己鼻尖沁出的一层细汗。
观众席化为了她和周琨钰一起看过的那片星空,唯一清晰的是周琨钰那张脸。
但辛乔觉得她不是看着周琨钰,她是想着周琨钰。
闭上眼,周琨钰的那张脸依然清晰。
“Hopehasitsproofputyourhandinmine,
‘Lifehasabeautifulcrazydesign’……”
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