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不语,纷纷用“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的微笑表情望着孩子。
小孩子嘛,骤然被夸奖,吹起牛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大家都自认好心地没有戳穿他。
众人又和喜气洋洋的父亲拉了几句家常,就迫不及待地冲回家门,逼问自家孩子在私塾里都学会了什么。
结果众说纷纭,其中一个特别离谱的,坦言自己学得最熟练的是打响指。
“以前一直打不响,”他边说边给问话的爹娘演示,“后来见薛夫子这样打响指,很潇洒,我潜心苦练了半个月才学会。怎么样?我打得不错吧!嗯?爹你的眼皮怎么抽抽起来了?你拿笤帚做什么?啊啊啊——”
“……”
据说这一日,三青村里各户人家打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起因是都觉得自家孩子在吹牛。薛夫子明明是来教三字经的,学射箭也就算了,但说学了轻功的那位未免有些离谱了。说学琴的能理解,但说学了奇门遁甲的在胡扯什么?还有什么跟当世
书法大家学过写字的……哪来的书法大家?人家凭什么教你们?你们砸得起银子还是救过人家的命?
事实上薛九既砸得起钱,也恰好救过人家的命。
三字经当中有一句“有古文,大小篆,隶草继,不可乱()”,还好薛九倒没有一板一眼到让孩子们将大篆、小篆、隶书、草书等字体通通学上一遍,只请了一位大师颜苍来教学。
不过她对孩子们挨打的惨状暂时一无所知,因为她正被私塾中的两位学子找上了门。
那是一对儿二青村的兄妹,都是她在教的学生,小姑娘未开口,眼眶先红了。薛九连忙把二人请进房间,斟了杯热茶:“这是怎么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夫子,”男孩儿垂头丧气地开了口,“爹娘说现在家里交不起束脩,正好也缺做活儿的人手,便让我和妹妹退了学堂,回去帮忙放羊。”
“这……”薛九迟疑,“我去找你们爹娘聊一聊?”
女孩儿摇了摇头:“我和哥哥已经据理力争过了,但爹娘说让我二人识字,是因为城里招工都要优先挑选会识字的,还说我们两个已经认的字也够用了,又不指望山沟里当真能飞出金凤凰,他们想来是……心意已决。”
男孩儿终于也忍不住抹了把眼泪,换在薛夫子没来的时候,他们说不定便欢欢喜喜地应下了,读书识字太枯燥,不如去放羊,还能时不时偷懒,在山上睡场大觉。
可见识过那样的世界后,谁还能心甘情愿放手?
“这样好了,”薛九想了想,“你们答应下来便是,然后每天早晨把羊群赶到学堂,我来解决。”
“您打算……如何解决?”
他们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每日一早,兄妹二人把羊群赶入学堂,薛九打个响指,把羊群运到无人的广袤草原上放养,然后他们继续当日的教学,到了傍晚,大伙再一起去草原上收羊。如此一来,既未耽搁二人学业,且因此处芳草鲜美,连羊儿也被养得分外肥美。
天苍苍,野茫茫。有时候羊儿们已经跑了很远,孩子们就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跑着追逐羊群,笑着闹着。为安全计,薛九教了他们一点轻功,虽然大家学得不怎么样,常常互相嘲笑同窗跑起来像条狗,但实用就好。
薛九承诺过对“商”之一道意犹未尽的孩子们下次继续,便每隔一段时间就带大家出门游学,从附近的临水城一路向都城的方向进发,很多城池都留下了他们的痕迹。从繁华的港口城市,到九州最中心的都城,孩子们在这些地方都生活过、学习过、经营过商铺,铺子规模越来越大,他们的见识越来越多,胆子越来越大。开食肆的承办过一品大员家的宴席,从策划到指挥有条不紊;开书坊的免费给穷书生赠书,换得一片好名声;开酒肆的能与书生们饮酒坐论时政;开成衣铺子的曾被召入宫廷设计衣裳……
他们呼朋唤友,交往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识了凡间最高处的景。
然后到了秋季,农忙之时,他们又随着薛九夫子返回村庄,暂时放下学业,给爹娘做帮手,收割稻草。
昨日手里流过千两万两银子,今朝便卷着裤腿、满手泥土,大家在两种生活中适应良好。
他们不再需要人督促,自会读书进取,求知若渴。
他们也曾跟着薛九走过水患后的地界,为百姓施粥舍饭,花了数月时光,留下盖房修桥,帮他们重建家园。
言传身教,当真是言传身教。
在长大的过程中,大家便选择好了各自想走的路。
几个年龄稍长些的,先去参加了县试和府试。
薛九并不自大,她各方面都接触过,只是除了武学一道外大都不算精通,她没觉得凭自己的学识能教出状元之才,只是承诺孩子们若能通过县试和府试,拿到童生的名号,便出钱送他们去九州最好的书院继续进学。
天下最出名的那些书院,除了高昂的束脩,还要求学子至少考中了童生。科举重重取士,做了童生,才有了参加院试去考秀才的资格。
众人感激涕零,要跪拜薛夫子,还承诺将来一定会将银子还给她,薛九连忙摇了摇头:“不必多礼,待来日你们高中,我未必还在这里,你们就用这银子,给三青村请个真正的夫子吧。”
而直到这个时候,村民问起薛□□堂进度时,她仍会如实且略带愧色地回答:“我们其实……还没学完三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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