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内一片静好,而总督大人也在成功送出玉狮子后,又陆陆续续送了不少东西来,直到大半个积蓄都送来了,冯乐真才勉为其难让他来府中拜见。
胡文生简直感激涕零,当天一大早就来了,冯乐真简单问了几句话,便抬眸看了阿叶一眼。阿叶心里虽然不乐意,却还是捧上一个盒子过来。
“这是本宫从京都来时带的海珠,刚好可以做一对耳环,你且拿回去,代本宫赠予总督夫人。”冯乐真端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沫。
胡文生连忙接过:“下官代内子谢过殿下。”
“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年前就不必再来拜会了,”冯乐真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总督大人是个聪明人,想来也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不看这些虚礼,凡事得从实处论才是,往后本宫在营关的日子还长,有得是瞧见大人真心的机会。”
“殿下教训得是。”胡文生汗都要下来了。
冯乐真不再多言,等他离开后才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殿下,那两颗珠子是先帝所赐,您怎么舍得给他呀。”阿叶不是个会心疼东西的人,只是这回送的珠子实在贵重,还是送给那样的人,她难免觉得不值。
冯乐真:“他也不容易,总不好为了让他长记性,就真要了他大半家产,更何况……”她轻笑一声,“先帝所赐之物,用来拉拢他的臣子,想来他泉下有知,应该也是高兴的。”
“殿下确定他受拉拢吗?”阿叶小声问。
冯乐真倒不在意:“他一个寻常臣子,得罪不起祁镇,也得罪不起本宫,只能选一方依附,而祁镇压了他许久,他若肯归顺祁镇,也就不会年年因为财政跟祁家军争执了。”
“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就是跟殿下合作,先前一直不理殿下,是想掌握先机,如今发现殿下不是他能掌控的人,就只有退而求其次做个二把刀了。”阿叶分析。
冯乐真无语:“什么二把刀,你从哪学来的词?”
“集市上卖萝卜的周大娘教奴婢的!”阿叶笑嘻嘻。
() 冯乐真也笑了笑,扭头看向窗外的大雪。
阿叶见她不说话了,便默默凑到她身边,也跟着往外看去。主仆二人安静看着大雪簌簌落下,直到外面刚扫的地面又被白雪覆盖,阿叶才小声道:“京都城就没有这样的雪。”
“想家了?”冯乐真问。
阿叶歪了歪头:“当然没有,殿下在哪,哪就是奴婢的家,就是……有点想秦管事了,也不知她一个人在京中境况如何,是否也想咱们。”
冯乐真无声笑笑,继续看窗外的大雪。
相隔几千里的京都城中,也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只是下得不大,一整夜过去了,地面上只覆盖一层薄薄的白。
长公主府偏院的库房里,秦婉将各府送来的年礼摆在一起,手持名单一边记一边走,等出了库房时,手上名单有十之一二都做了标示。
“去一趟余府,将这份名单交给余大人,告诉他画了标记的,都是今年没送年礼的人。”她冷着脸将名单交给下人,“殿下才去封地第一年,便有人如此慢怠,这是笃定殿下回不来了吗?”
下人连忙接过名单离开,秦婉抬头看向昏沉的天空,幽幽叹了声气。
腊八节一过,还有二十余日就是除夕了,即便在遥远的营关,天气恶劣大雪不断,百姓们也开始偶尔出门,置办过年要用的物件,有心急一点的,直接开始贴窗花了。红纸铰出来的窗花喜气又好看,被大雪一衬更是明亮显眼。
对大乾人来说,不管这一年的收成如何境况如何,只要到了过年这段时间,都是充满喜悦的……冯乐真除外。
身处她这个位置,年节就已经不算是单纯的年节了,还是拉拢势力、收服民心的最好时机,每次过年她都得绞尽脑汁做些什么,才能维持住长公主府的名声。营关这地界的势力简单,也没什么可拉拢的,倒是民心一事上可以做些文章……可又该做什么文章呢?
沈随风进屋时,就看到自家殿下一身薄衫趴在床上,表情严肃得仿佛随时能去上朝。
“想怎么呢?”他问。
冯乐真回过神来:“该过年了,按长公主府以前的规矩,是要施恩于百姓博个好名声的,本宫现在就是在想,应该做些什么。”
“以前在京都时,殿下都会做什么?”沈随风问。
冯乐真想了想:“施粥、赏钱之类的,也有请戏班子与民同乐,京都百姓富裕,大多是图个热闹,但营关的气候,做这些都不合适,只能另想主意了。”
说着话,她突然对上沈随风的眼睛:“你以前经常来营关,可知营关百姓过冬都需要什么?”
“厚衣,炭火,食物。”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本宫也想过这些,只是给得多了,明年若有什么意外减少支出,平白受人怨恨,给得少了,又太过小气不如不给,其中分寸很难估算。”
沈随风倒了杯茶给她:“人情往来的事,我实在是不懂,但沈家每年也会做些回馈百姓的善事,南河那地界你也知道,人口
太多,若给每个人一份厚礼,只怕要将沈家一整年的收入都贴进去。”
“你兄长平日是怎么解决的?”冯乐真好奇。
沈随风:“既然做不到人人受益,那便只给最需要的人就是。”
冯乐真一顿,突然头脑清明。
“这么简单的事,是本宫钻牛角尖了,”冯乐真腾地坐起来,亲了亲他的唇便跳下床,“阿叶更衣!尽安备马车,本宫要去府衙一趟!”
沈随风一脸无奈,心想得了,今晚注定又要留他一人用膳了。
冯乐真一直在府衙待到深夜,翌日一早,长公主府便开始采购灰碳和棉被,因为冯乐真特意交代了,行事不得影响百姓采买,沈家商队只好冒雪从隔壁镇又进了一批物件。
祁镇听到消息后,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她又搞什么鬼,不会是被营关的气候吓到,才买这么多东西吧?”
“这个长公主殿下,行事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宋莲也跟着蹙眉。
倒是旁边的祁景清唇角泛起笑意,结果因为一时失神,不小心喝茶呛到了。
“咳咳……”
祁镇夫妇一激灵,连忙上前嘘寒问暖,什么长公主什么捉摸不透,全都抛在了脑后。祁景清被他们的小题大做弄得哭笑不得,等把人都哄走后,才将书童叫过来。
“往年这个时候,祁家军该上街扫雪了吧?”他问。
书童一愣:“世子您记错了吧,往年都是小年之后才扫雪的。”
营关雪大,出行困难,所以侯府每年腊月二十三之后会派出兵士去扫雪,以方便百姓们过年走亲戚。
“今年提前扫吧,将我的私银取来,给将士们做些贴补。”祁景清缓缓开口。
书童不懂为何这么做,但还是恭敬答应了。
祁景清看向窗外大雪,不染纤尘的眼眸里盛着淡淡笑意。
长公主府还在采买,祁镇和胡文生都不懂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不过两日之后,他们就突然晓得了——
她将东西分了许多份,按照府衙户册上的记录,全都发给了年七十以上的老人,以及十岁以下的孤儿。
老弱之人冬天几乎是不出门的,所以得府衙和长公主府派人亲自送到家中,本来送东西该是件难事,结果侯府提前扫雪,让难度降低不少,才用了五天,便将所有东西都送到了符合要求的百姓家中。
营关百姓哪见过这阵仗,一时间对她和府衙感激不尽,胡文生只是配合着出点人,却因此得了不少好名声,顿时对冯乐真心服口服。
“都是利民的好事,总督大人别忘了在折子里写上。”冯乐真淡淡道。大乾有官员年底总结上奏的规矩,不管路途远近,几乎都是踩了腊月边的时候才开始写,再陆陆续续送进京中。
胡文生忙道:“殿下放心,下官一定会好好赞颂殿下对百姓的良苦用心。”
“良苦用心的是总督,并非本宫,”冯乐真就知道他会得意忘形,所以特意提醒,“本宫希望总督大人
的折子上,只字不提本宫,若是非要提,就将镇边侯一直冷落本宫的事写上,别的什么都不要说。”
胡文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答应。
冯乐真满意了,这才款款离去,胡文生一路将她送到马车上,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才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蠢货!明知皇上忌惮长公主,他竟还想歌颂长公主的丰功伟绩,要不是长公主及时提醒,只怕不止她更受忌惮,自己也要跟着受牵连。
“不过皇上究竟忌惮殿下什么呢,再怎么聪慧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胡文生小声嘟囔着,扭头回了府衙。
长公主殿下给老人孩子送过冬物品的事还在营关流传,自从那次刑场救人之后,百姓对她的感观便有所改变,如今更是觉得她心善宽仁,不忍再因为过去的事责怪她。
消息传到镇边侯府,祁镇冷笑一声,说了句虚伪无聊便随她折腾去了。祁景清倒是心情不错,连午膳都多用了些。
可惜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傍晚时分,便随着一个消息到来尽数毁了——
“长公主殿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将寝房里的一应物件都换了,世子送去的那些,都尽数收到了仓房里。”
祁景清垂着眼眸,安静看着桌上棋盘,书童看到他这副样子,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于是赶紧找补:“兴许是世子送的东西太过精贵,殿下舍不得用,所以才临时换下……”
“祁安。”祁景清平静打断。
书童忙应声:“奴才在。”
“告诉父亲,今年天气恶劣更胜从前,不如将除夕宴改至小年吧,也省得诸位大人和将领年三十晚上冒雪奔波。”祁景清将手中棋子落下。
小年起扫雪十日、年三十侯府大宴宾客,都是这些年过年的老传统,怎么今年却要处处不同?书童不解其意,却还是答应一声,便尽责去禀告祁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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