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清难得提什么要求,虽然这要求奇怪点,但祁镇夫妇还是什么都不问就答应了,只是在递请柬一事上起了争执。
“沈随风还在长公主府上,你这次宴请敢绕过冯乐真,信不信下次景清再有事,她就敢不让沈随风过来?”宋莲皱眉问。
祁镇十分固执:“她要再敢拦着沈随风,我就放一把火把长公主府烧了!”
“那是皇上赐的宅子,你敢烧吗?再说你烧了又如何,如今沈随风只听她的,若是强逼他做不想做之事,你就不怕祸及景清?”宋莲凉凉开口。
祁镇板起脸:“总之我宴请谁都不会宴请她。”
“你够了,就算置气也该分什么时候!”宋莲不悦。
一看媳妇儿不高兴了,祁镇气势一矮,但还是固执己见:“这是侯府,我说得算!”
“你说得算是吧。”宋莲气笑了,扭头就往外走。
祁镇慌了,赶紧把人拦住:“你干什么去?”
“侯府是侯爷的,妾身一个外来人,自然回自己家去。”宋莲冷笑。
祁镇默默咽了下口水,想说什么又不甘心,两人正僵持时,书童弱弱开口:“要不……问一下世子的意见呢?”
两人齐刷刷看向书童。
一刻钟后,书童急匆匆从主院跑过来:“世子说,要请。”
祁镇:“行。”
宋莲闻言更恼火了:“我劝你半天你一句不听,儿子两个字你就答应了,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
“你跟儿子计较什么……”祁镇嘟囔一句,在她再次发火前忙吩咐书童,“去营地通知小姐,要她小年那日空出来。”
“是。”书童答应一声,便赶紧离开了。
偌大的书房只剩夫妇二人,祁镇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主动挑起话头:“咱们儿子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心软,当年冯乐真将他撞进池塘,害他这辈子都无法做个正常人,他怎么就半点不怨恨呢。”
“何止不怨恨,还一直说不是她推的呢,”宋莲神色淡淡,“若我不是亲眼所见,只怕也要被这混小子给糊弄过去了。”
祁镇冷笑一声:“可不就是,同是落水,被撞进水里和自己不小心落水,下水的反应和姿势都有区别,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我这双眼睛,这小子想担下责任,也得问问我这个做父亲的同不同意。”
“罢了,都过去了,眼下要紧的,是写请柬和准备宴席。”宋莲叹息道。
祁镇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镇边侯府过年宴客的习惯,已经持续了二十余年,虽然今年提前了七天,但一切准备起来也是轻车熟路,于是一天之后,冯乐真便收到了请柬。
“殿下,确定要去吗?”阿叶迟疑。
冯乐真:“你觉得呢?”
“不去。”阿叶果断回答。
镇边侯府的家宴,受邀之人大多是祁家军麾下武将,只怕和祁镇夫妇一样,对自家殿下
看不惯得很,即便不敢真的刁难,但估计也敬重不到哪去。
与其去受气,不如待在家里烤火看书。
“不去……”冯乐真只说了两个字,便看到她眼睛一亮,一时间有些好笑,“是不可能的,如今好不容易拉拢了府衙那些人,若是这次宴席不去,只怕他们要觉得本宫怕了镇边侯,日后行事也会有诸多不便,更何况本宫从一开始,就没想跟侯府为敌,祁镇如今肯邀请本宫,于本宫而言是一件好事。”
“……您都决定了,还问奴婢干嘛。”阿叶小声嘟囔。
冯乐真:“自然是要你替本宫准备行头,那一日少说也有百余人,本宫不能被任何一人压了风头。”
阿叶最喜欢打扮自家殿下,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奴婢这就去挑衣裳。”
说着话,她便急匆匆往外跑,结果因为走得太急,还险些撞到刚进门的沈随风。
“沈先生好。”她打着招呼便跑远了。
沈随风一脸莫名,进屋之后询问:“她怎么这么着急?”
冯乐真便将方才的事一一讲了。
沈随风失笑:“殿下是不想听她唠叨,所以找个理由让她忙活起来吧?”
冯乐真眨了眨眼,没有否认他的话。
一进腊月,日子便好像快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已是小年。
去赴宴时,冯乐真本来只打算带着阿叶和陈尽安,结果还没出门,沈随风便一袭白衣走来了。
“你也要去?”她无奈开口。
沈随风眉头微挑,当即亮出自己的请柬:“我也是侯府邀请的宾客,为何不能去?”
“知道你有请柬,”冯乐真将他手里的请柬抽出来,“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去。”
应酬这种事,一向为他不喜,她也不想勉强他陪着自己。
沈随风又将请柬拿回来:“我不放心殿下自己去。”谁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变成一场鸿门宴,有他在,祁镇总归要给三分薄面。
“本宫自己可以应对。”冯乐真还是不想他去。
沈随风与她对视片刻,直接上了马车。
“殿下,快点。”他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半张脸都露了出来。
冯乐真:“……”
“殿下,走吧。”
阿叶也跟着催促,唯有旁边的陈尽安什么也不说,只静静看着冯乐真。冯乐真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指定要钻进马车把沈随风拖下来,但……冯乐真轻笑一声,还是妥协了。
营关的冬天总是白昼很短,宴席定在酉时,他们提前一个时辰出发,天色已经有些蒙蒙黑了,等到地方时,宴客厅里已经挤满了人。
冯乐真虽按照礼节提前来了,却没有兴致跟这些人客套寒暄,正蹙着眉头不肯进时,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迎了上来:“厅内嘈杂,不如殿下先移步偏厅歇息?”
冯乐真认出他是祁景清的书童,正欲开口拒绝,突然对上他期待的眼神。
她沉默一瞬,答应了
。书童顿时松一口气(),热情在前面引路。
偏厅就在十余米外的拐角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阿叶和陈尽安到门口便不再往前,倒是沈随风要跟着一起进去。
“沈、沈大夫!”书童声音都高了起来。
沈随风一脸莫名:“怎么?”
“沈大夫,奴才这几日时常睡不着觉,还、还总是头晕恶心吃不下饭,还请沈大夫行行好,帮奴才医治一番吧。”书童恳求道。
沈随风顿了顿,抬眸看一眼冯乐真:“可以。”
“那……您跟奴才去内院?”书童说罢,怕他不同意又赶紧补充一句,“奴才身份低微,这种日子不好在偏厅久待。”
这回连阿叶和陈尽安都看过来了,书童一时汗流浃背。
“行,走吧。”沈随风勾唇。
书童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他走了。
这下要进偏厅的就只剩冯乐真一人了,她笑了笑,款步走进厅内,便看到桌子上摆了几样自己幼时喜欢吃的点心和一壶茶。
她走上前摸了摸茶壶,还是热的,于是便淡定坐下,拿了块糕点慢慢吃。
等一块糕点吃完,也已经过去半刻钟了:“再不出来,本宫可就要走了。”
屏风后传来一点轻响,片刻之后,祁景清便出来了。
“殿下何时猜到的?”他浅笑询问。风寒好了之后,他的声音相比之前要清透许多,配上那双眸子,愈发显得不染尘埃。
像个金尊玉贵的小神仙。
冯乐真每次瞧见他的容貌,心里都忍不住惊叹,只是面上没有显露半分:“你那书童连谎都不会撒,本宫很难不知道吧?”
祁景清失笑:“就是因为他不会撒谎,才让他去的。”
否则长公主殿下哪能轻易跟来。
对他的解释,冯乐真不置可否:“特意引本宫来,所为何事?”
祁景清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因为有事想问殿下。”
冯乐真用下颌指了指茶壶的方向,祁景清乖顺地走过去,替她倒了杯茶。冯乐真慢悠悠端起来轻抿,丝毫不觉得使唤一个病患有何不妥:“说吧。”
“我送殿下那些家具,殿下不喜欢?”他有话直说。
冯乐真倒不奇怪他会知道此事,也并不觉得被冒犯,毕竟他祁家自己的地盘,在城里有几个耳目也是正常。
“喜欢。”她回答。
祁景清:“那为何要换?”
“尺寸太小了。”冯乐真道。
祁景清一顿:“什么意思?”
“世子爷,你叫人打那些家具的时候,是按本宫九岁时的身形做的吧?”冯乐真眉头微挑。她也没有撒谎,虽然床对寻常人来说已经很够睡了,但对她这个睡觉不老实的而言却是不行,所以当时就算沈随风不提,她之后也是准备换掉的。
祁景清突然无言,只是怔怔看着她。
这双眼睛怎么生得如此干净,仿佛盛满了水一般,莫名叫人想…
() …欺负。冯乐真默默警告自己,这是祁家上下的大宝贝,可千万不能欺负。
祁景清不知是反应过来了还是怎么,突然哭笑不得:“只是因为如此?”
总不能说还因为家里那位吃味吧。冯乐真眨了眨眼:“当然。”
祁景清略微松一口气:“是我疏忽,我再叫人重做。”
“可千万别,若是叫你爹娘知道了,肯定又要觉得本宫蛊惑你了,”冯乐真直接拒绝,“再说本宫如今的新家具也算得用,所以暂时没有再换的想法。”
祁景清沉默一瞬:“既然殿下不想换,那就不换了。”
冯乐真点了点头,见他突然安静,唇角便挂起笑意:“你特意叫本宫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我为了问这件事,特意将除夕的宴席挪到了今日。”祁景清倒还算坦白。
冯乐真愣了愣,半天才感慨一声:“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半刻也等不得……不对,还是等了几天的,至少没有像那时一样,直接跑进本宫的寝房里。”
记得那时也是,他和别人同时送了她泥陶娃娃,结果因为她一直玩别人的,没有玩他给的那个,他回家之后越想越气,直接大半夜又进了宫,问她为何不玩他送的,那时的她哪见过这阵仗,愣了好久才吭吭哧哧解释是他送的太好了,她舍不得随便拿出来玩。
祁景清也想起了往事,眼底顿时泛起笑意:“那个泥陶娃娃,殿下还留着吗?”
“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留着,本宫送你的笛子,你应该也丢了吧?”冯乐真笑道。
祁景清顿了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今日的宴席殿下本可以不来的,是我为了求一个答案,才邀请殿下前来,若殿下待会儿宴席之上受到刁难,可会怪我?”
“你上次风寒,都不怪本宫扣着沈随风逼你爹娘服软,本宫今日又怎会怪你?”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更何况本宫有心与镇边侯缓和关系,就算暂时不成,最起码有侯府做表率,其他人也不敢再无视长公主府,所以你能邀本宫前来,本宫该谢谢你才是。”
祁景清眉眼透了几分温和:“我也希望殿下能与父亲缓和关系。”
冯乐真笑笑,闲散与他攀谈:“上次见面太过匆忙,还未问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劳殿下挂心,一切安好,”祁景清说罢停顿半晌,又问,“殿下你呢?突然被赐封营关,可是遇了什么变故。”
“本宫能遇到什么变故?”冯乐真装傻。
祁景清看向她的眼睛:“殿下不必骗我,若是没有变故,傅知弦又怎会向皇上退婚?”
“哟,你还知道傅知弦呢?”冯乐真打趣。
祁景清面色不改:“傅大人名声如雷贯耳,我确实听过一些。”
“只怕不止一些吧?”冯乐真突然与他对视,问得意味深长。
祁景清心跳快了一瞬,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不明显的红:“我不懂殿下的意思。”
冯乐真笑了一声:“你与他并称大乾双绝,平日不少人喜欢将你们放在一起比较,本宫不信你没刻意打听过他。”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祁景清垂下眼眸,不算密的睫毛颤了两下,再抬眸又是一片安宁:“是听过他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