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北辰行礼。
裴行简开门见山:“会武之事,裴安应该已经同你说了。”
裴北辰点头。
裴行简道:“这些年,卫悯仗着掌控凤阁,不遗余力打压裴氏,此次会武的重要性,应该不需我多言。”
“你姐姐虽然已是贵妃,但性子骄纵,难成大器,根本不是中宫对手,裴氏未来,终究还是系于你一身,你好好准备,勿让为父与你祖父失望。”
裴北辰听出些弦外之音。
“可是阿姊在宫中
犯了什么过错?”
裴行简面色果然冷了些:“她因为苛待一位新入宫的才人,被卫皇后抓住把柄,已被陛下禁足在昭华殿内。若非你祖父亲自进宫陈情,只怕处罚要更严重。”
裴道闳坐在椅中,摇头叹一口气:“蓉儿这性子,实在不堪大用了些,幸而这回未连累赵王殿下。”
裴行简则冷冷道:“裴氏不养废物,更不缺女子。”
“若下回她再如此犯蠢,裴氏只能另送女儿入宫。”
裴北辰暗暗捏了下拳。
他这位父亲,冷静的可怕,也无情的可怕。
若裴氏另送女儿入宫,意味着现在的裴贵妃将沦为家族弃子。
而府里那些妾室,恐怕早迫不及待等着将她们自己的女儿送入宫里争宠。
从小到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在这个家族里立稳脚跟,谈感情太可笑,卖惨装可怜更是毫无用处。
裴北辰跪了下去。
正色道:“父亲放心,此次会武,裴氏不会输。”
“你心里有数就好。”
裴行简摆手。
“退下吧。”
——
回到居住的院中已近亥时。
院子里安静无声,仆从各司其职,规矩森严。
知道大公子无论回来多晚,夜里都要雷打不动在书房看一个时辰兵书,仆从早已提前点好灯火。
裴北辰换了身燕居常服,果然直接进了书阁,持卷而坐。
正看得投入,旁侧忽飘来一阵异香。
裴北辰抬起头,就见书案旁站着一个穿碧衫的婢子,手里端着只茶盏。见裴北辰抬头,婢子脸面一红,垂目笑道:“奴婢来服侍大公子用茶。”
说完这句话,婢子一对瞳仁秋波流转,忍不住偷偷觑了裴北辰一眼。
这位大公子其实生得极俊朗,只因脾性太过冷酷,府中下人才会对其又敬又怕,婢女第一次有幸近距离打量这张优越面孔,一颗心登时如小鹿一般乱撞起来,面皮越发红了。
“谁准你进来的?”
一道冷声,打碎婢子遐想。
说冷,是因为除了冷之外,这道声音里再无其他情绪与温度。
仿佛寒冰凝成的刀子一般。
婢子端茶盏的手不受控制哆嗦了下。
“这清壁院的规矩,你可能还不知晓。”
“我来告诉你,擅入书房,当杀。”
那声音又道。
用另一重冷。
恐惧铺天盖地压来,婢子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何人,这位大公子素日又是怎样的性情,甚至想起了刚入府时管事嬷嬷的严肃教导,当即吓得噗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如落叶,破着音,哭着告罪:“大公子饶命,大公子饶命!是夫人、夫人让奴婢来的……奴婢再也不敢了。”
裴北辰最终并未将这婢女如何。
只让院中管事仆从去领了三十杖。
早在这女子出现的一刻,他就明白,是他母亲的主意。
否则再大胆的奴仆,无他允许,也绝无胆量进入他的院子,还是书房这样的重地。
裴夫人遣来的婢女名唤碧珠,姿色身段,皆属上乘,是她特意从娘家讨来的。听到结果,裴夫人很是诧异,但长子的性情她再了解不过,知道勉强不得,只能遗憾作罢。
只是此事之后,裴氏上下越发知晓大公子冷酷严苛之名,便是之前有些蠢蠢欲动不安分的,也不敢再生出半分妄念。
转眼到了会武日。
所有参加比试的边将齐会上京,比试前一日,天盛帝亲自主持了一场盛大宫宴,招待四方来将。
裴北辰自然也在参宴之列。
刚到宫门口,随行的裴氏军中大将忽指着一处道:“大公子且看,那便是北境军的少统帅谢瑛。”
裴北辰骑马而来,便直接循着大将所指,隔马望去,就见一侧宫道上,一道颀长的蓝色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和另一行策马而来的人交谈见礼。
身后跟着几名全副武甲的北境军将领。
“刚过来的是滇南的将领,正与谢瑛说话的则是滇南大都督袁霈长子袁朗。”
“北境与南境虽无交集,但到底同为边将,且袁霈与谢兰峰皆是寒门出身,心理上到底比和其他边将亲厚些。”
裴北辰并未看袁朗。
视线只在那道蓝色身影身上停驻了片刻,便翻身下马,往宫门内而去。
殿中已经坐了不少武将。
裴北辰是裴氏大公子,还是裴贵妃之弟,身份尊贵,实力亦出众,腰间悬的那柄铁剑,便令很多见识过的武将胆寒,位置安排在最靠前的几席。
在在场诸将中,裴北辰算是最年少的。
直到和裴北辰一样年少的谢瑛带着北境军诸将走了进来。
殿中明显静了静,因谢瑛在北郡扬名已久,但在场将领,来自各地,大多数都是头一回见这位传闻中的北境军少统帅。
众人目中都露出明显的诧异。
因没有想到,谢瑛一个军侯之子,竟是如此光风霁月。
“谢大公子。”
内侍紧忙迎了上去。
随着谢兰峰封侯,北郡谢氏在大渊的影响力,已经毋庸置疑。
内侍自然不敢怠慢。
“大公子这边请。”
内侍直接引着谢瑛一行往前面席位走。
袁朗和滇南众将就没这份殊荣了,只能自己找位置坐,没办法,虽然同为镇守一方的边军,但北郡谢氏这些年的成就与影响力,早非袁家可比。和年少扬名的谢瑛相比,袁朗本人已无十分突出的军功和军事才能。
谢瑛最终在裴北辰对面落座。
立刻有人笑着感叹:“这‘大渊双璧’,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不知明日校场比试,到底哪一璧更厉害。”
这挑拨的心思显而易见。
裴北辰和谢瑛皆是少年扬名,两人一个上京裴氏长子,一个北郡谢氏长子,身份立场天然站在对立面,虽然双璧之称由来已久,但二人此前却从未交过手。
这一回,可不是有大热闹看。
一时,殿中所有目光都集聚在二人身上。
裴北辰目无波澜,冷面坐着,一旁裴氏将领已经不敢相信,此言会如何激怒大公子,然而偏头偷看,见大公子一向漠寒的眸中并无多少愠色,只维持着惯常的冷漠冰寒,方长松一口气。
而对面那位北境军少统帅谢瑛,亦谈笑如故,仿佛没注意到官员们瞧热闹的眼神。
“听说这谢瑛文武双全,末将瞧着,文气挺足,武力不像多厉害,多半徒有虚名。”
将领道。
裴北辰神色冷漠如故,只视线,不由再度定在了那道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