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暌违多年的字眼,一瞬唤醒他太多不愿回忆的过去。
魏弃霍地睁眼。
守在他榻边的女子顿时长松一口气,将他搀扶起来。
边为他穿着衣裳,嘴里又絮絮道:“医士说,今日起要加重药性。你若是撑不住,一定要同母妃说,知不知道?”
魏弃默然不语。
眼前女子的模样何其熟悉——他想,如果她能活到今日,定会讶异于自己与她足有六七分相似的眉眼。
只不过,她的轮廓较他而言更柔和,且多了几分妇人的妩媚。
“倾国祸水,迷乱贤君,若不除之,必有灾殃。”
朝中大臣那时这样形容她。
可他们忘了,曾几何时,这张脸也让无数文人墨客争相为她提笔;
富贾豪强千金一掷,只为博她一笑。
如雪片般飞到天子桌案上参她“妖妃”的奏折中,又有多少人,曾做梦都想成为她的裙下臣?
说到底,她不过是政斗的牺牲品。
天子从温柔乡中毅然抽身,头也不回地将她抛下,成全了“一代贤君”的好名声;
而她,却在失宠的同时,得知自己的腹中,已悄然孕育出一个幼小的生命。
命运残酷,从未放她一条生路。
魏弃静静看向眼前强颜欢笑的女子:
在他的记忆中,她脸上似乎永远只有苦笑,含泪的笑,痛苦的笑,以及,如此刻眼前这般,勉强得几乎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阿毗,”丽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夜里母妃给你煮长寿面吃好不好?但你一定要听话,一定不要再惹皇后娘娘与医士生气,他们、他们也都是为你好……”
竟连死前的回马灯,都要让他再“重温”一次这并不美好的旧梦么?
魏弃无言,只疲惫地闭上了眼。
第23章 往事
回过神来时,鼻尖钻入那熏人的药味、已近乎要将他吞没。
魏弃整个人沉在浴桶中。
遍布他周身穴位的金针,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滑稽的、淹在黑水里的刺猬。一旁的白须老翁手执书册,绕着他左右观摩,不时在书上写写画画,记录着什么。
一个时辰后,魏弃身上的血线开始游走,他通体泛红,脸色瑰艳,发出痛苦的哼声。
老头掰开他的嘴,喂下一颗丹药。
丽姬在旁看得流泪不止,不时擦拭眼角。
老翁却只在他身上绽出无数红梅时,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又侧头道:“娘娘生了一位非比寻常的龙子,”他说,“老夫行医四十载,前所未见。殿下既有此心性,来日必成大器……此乃我大魏之福啊。”
福?
十五岁的魏弃,在梦中冷冷看着那老翁近乎狂热的神情,又扭头望向浴桶中面若金纸、浑身赤红的小儿。
药浴过后,他浑身的皮肤便呈现出一种异常紧绷、甚至几乎要撕裂开的状态。
尤其关节处,更是被那药刺激得接近透明、可见血肉。桶中原本浓黑的药汤,因他的鲜血横流,渐渐成了奇诡的红黑之色。
白发老翁却对此视而不见。
待到两个时辰的药浴结束,又将一碗接一碗的内服汤药灌进他嘴里。
那汤药的味道,魏弃至今还记得。
不仅发苦,还带着让人作呕的腥臭味。他每喝一口,就被呛得连连咳嗽——可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喝。
长年累月的药性积攒在体内,若不压制,则必遭反噬。
他曾试过偷偷吐出那药汤,结果当夜便高烧呕血不止。
这大概就是强行以外力催化、“揠苗助长”的代价。
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