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高中的纪弥发着高烧踉踉跄跄,体力不支地摔在路边上,衣服不免沾上了积水。
被抱起来塞进豪车后座,真皮座椅蹭上了水渍,纪弥若有所觉,一边打寒颤,一边难堪地缩起来。
这种反应似乎让对方产生了误解,那人顿了一会儿,继而脱掉外套笨手笨脚地裹住自己。
当时纪弥病得糊涂,其实是车内特意开了暖气,他却觉得这件外套披上以后,似乎格外地温暖,让眼皮愈发沉重。
醒来以后,他伶仃地躺在医院里,护士表示有人结清了账单,随时可以出院。
至于对方是谁,纪弥只打听到寥寥信息。
年轻多金,看着傲气,保镖有浓重粤语口音,大概来自于香港。
这些描述没有明显的指向性,那人也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和窗外放晴的天空一样,雨停了就找不到水汽踪迹。
他被当做碰瓷的人了吗?纪弥想解释清楚,可对方或许不在意。
都没来得及说上话呢,外套也在这里没拿走,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被自己耽搁了行程?
纪弥捏着那件西装,失落地撇撇嘴。
注意到西装内衬也有泥点,肯定是自己披着的时候弄脏了,他便叠起来带回家,小心地清洗了一遍。
抱着对方会回来的期待,纪弥还在医院留了座机电话。
然而一天天过去,没有任何回音,用防尘袋套好的西装却被蛀虫咬破。
“请问这件可以修补吗?”纪弥捧着衣服,匆忙来到干洗店。
走进去之前,他已经认真看过店铺前的木板,上面写着:[修拉链补丁、大衣护理、可改尺寸]。
店里有洗涤剂的味道,老板娘靠在柜前,涂过亮色甲油的指尖摸过衣服,熟稔地搓了一下。
“哪里破了?怎么回事呀?”她问。
纪弥找到袖子上的小洞,愧疚道:“是这两个,我放在衣柜里,好像被虫咬过了。”
“这种面料没法补,用了绵羊毛和桑蚕丝,后面贴上去的会很明显。而且你是不是用水泡过了啊?”
被这么一问,纪弥垂下眼睫,无措地点点头。
老板娘安慰:“都已经缩了,勉强可以穿穿,这洞也不明显。”
纪弥道:“这是别人的衣服,我要赔给他……”
“哪个牌子啊?我这儿看不出来,你要不去大厦问问。”老板娘道。
纪弥眨眨眼:“为什么没有水洗标呢?”
老板娘回答:“高级成衣都会剪标吧,有钱人比较精贵,觉得脖子后面膈着不舒服。”
自从家境败落,纪弥没有进过大厦,更别说奢侈品的专柜。
如果说水洗标是让他惊讶,原来有人这么讲究,那么走进柜台的时候,就是局促感扑面而来,光是装潢就让人感到遥不可及。
纪弥挑了个清闲的时间段,询问销售是否能看出牌子,大概是什么价格。
他开口的时候,语气有些怯,害怕销售不耐烦。
不过,销售细致解答:“好巧,这是我们今年的秋冬高定,你是要售后这件衣服吗?但缩水以后可能没办法还原了。”
她没有说价格,但纪弥心里有数,应该是自己付不起的数字。
“是定做的话,请问能查到买这件衣服的客人有谁吗?”他实在不熟悉这类消费,所以问得幼稚。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有一段时间,纪弥写作业都蔫着脑袋,班主任差点以为他偷偷早恋又失恋。
“为什么你这几天会走神?”班主任找他谈话。
纪弥说了来龙去脉,尽管没掺杂个人情绪,但足以听出很多东西。
不想被误会成坏学生的难为情,青春期应该重点关注的自尊心,经济条件方面的落差感……
尤其他的家庭背景很复杂,性格内向安静,那情况更棘手,班主任很难深入谈话。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纪弥主动道,“我之后不会再开小差。”
班主任看着他瘦弱的身影:“你是班里最不用我担心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好,所以你也别多想。”
纪弥有些沮丧:“我没有和他说过对不起,还弄脏了他的衣服和车子,连句谢谢也没有讲。”
“以后有机会,你当面和他讲。”班主任坚定地说。
纪弥微微歪过脑袋:“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班主任回答:“人往高处走,现在找他好像隔了山隔了海,等你说的话有更多人听见,大概就会变得很容易。”
她语重心长地说:“学习方面我不多讲,希望这件事不会扭曲你的金钱观,也不要带来没必要的焦虑。”
纪弥保证:“我不会的,就是这两天偶尔会想一下……”
“很多东西可以先忘掉。”班主任和善道,“现在完不成的事情推到以后再说,说不定就很轻松。”
纪弥心思细腻,让人生怕多说多错,这次谈话点到即止,还没分析竞赛试卷聊得多。
好在纪弥很快恢复了往日状态,甚至比以前更专心,按部就班地上下学,几次竞赛成绩发挥得很好。
要说有哪里不一样,可能是他路过大厦,偶尔会驻足片刻,再脚步轻快地跑开。
那时候香港离得很远,机票看上去好贵,即便是本地的大厦也遥不可及,自己没什么踏进去的机会。
可纪弥没有忘记过,自己曾与另一个世界擦肩而过,那里温暖、光鲜又有安全感。
于是他从不懈怠地去靠近,一次又一次,一步又一步。
在人格塑造的关键期,有些经历看似微小,却可能造成长久的作用,纪弥无可否认,自己被这件事影响了。
像是被埋下种子,缓慢地发芽,盘根错节地蔓延在心底成为脉络。
大学里看着那一张张举报纸条,他甚至会想,自己还被裹在西装里就好了,那时仿佛能与厄运隔绝。
这种念头一
闪而过(),他转而直面纸条?()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没关系,被讨厌又怎样?自己不能被绊住。
他走过那么漫长的路,已经只懂得向前。
他想见那个人,不止说谢谢和对不起,还要说今天自己买单,衣服也会是同样的厚实。
还以为自己需要再等很久,等到命运终于眷顾。
那个人怎么在身边呢?
扯回思绪,纪弥问:“贺景延离开上海,从医院去了鸿拟,是不是放完假的第一天?”
“对啊对啊,公司报到嘛,那天是工作日。”贺竞南附和。
说完,他好奇:“所以我哥跟你说过?”
纪弥道:“没,他没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