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与曹参倒是还好,两人在沛县的时候就一直有在学习拼音与隶书,所以进入学宫后没耽误多长时间,两人便先后获得了小吏的职位。
刘季却因为之前没将隶书与拼音放在心上,所以迟迟没能达到合格标准从学宫出来。
而萧何与曹参两人当中,曹参对秦律的了解又不如萧何深,在工作的时候出了不少错,仅仅只是为了适应秦朝官吏的工作节奏就有些自顾不暇,是以职位一直不曾获得晋升;萧何却因为对秦律了解颇深,判案也不曾出现半点儿错漏,很快就得到了晋升,再次成为了几兄弟当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他一直念着几个兄弟的好,所以想要拉拔其他人一把,就干脆提议让刘季几人来帮自己。
虽然这样晋升不如曹参那样快,但好歹也算是与当官儿沾了边。
夏侯婴与周勃、樊哙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而且之后还在萧何的督促下开始读书认字,学习拼音隶书,想着这样以后有了晋升的机会也不至于错过。
刘季却不大满意。
他并不是甘于屈居于人下的性子,所以直接拒绝了萧何的提议继续留在学宫学习,想着以后自己也如萧何曹参一般当个小吏,再设法弄个乡有秩与亭长之类的微末小官儿逍遥自在。
萧何也清楚他的性格,倒是不曾多说什么,只是让他行事小心谨慎,不要不小心就触犯了秦律。
也正因此,刘季成了几个兄弟当中最悠闲的一个。
……
这日,刘季散学回到几兄弟一起出钱租赁的住处,正好听邻居提到煤矿那边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提水工具,据说只要一直不停地往灶膛里面添火,那工具就可以一直不停地从矿井里面将水提出来。
他几乎立刻就有了兴趣,给萧何等人留书一封后便出城去了煤矿所在地。
刘季当然不知道煤矿在什么地方,但周围有不少人都知道,且正与他一样想要去瞧瞧那个据说可以自动提水的工具。
刘季只需要跟着人流一起走就好了。
……
没多久,刘季便来到了煤矿附近——
因为煤炭的重要性,朝廷早已经派了无数士兵在附近把守,并不会容许寻常百姓入内。
刘季一开始还觉得失望,认为自己白跑了一趟。
却不想,他正要离开时便听到有人大喊:“你们瞧,那边那个不停在摇来摇去的大木头就是提水机!”
刘季瞬间回头,很快就找到了所谓的“摇来摇去的大木头”。
那是一个巨大的,可以左右来回摇晃的木制品。
但神奇的是,刘季不曾见到有人在左右来回拉扯,只能看见两个人不停地往一个巨大的灶膛内添加煤炭,除此外,周围便只剩下一些看守的士兵。
可那个木制品不但一直来回摇晃,每次还都能从矿坑底下吸取许多水上来。
就好像水车一样。
可水车是河流推着在动,这个奇怪的工具又是怎么动起来的?
刘季不信邪地找了一会儿,可一直到矿坑底下的水都排光了,刑徒们也都开始下矿挖煤了,他也没有找到除了添加煤炭那两人之外的第三个人在动作。
……
刘季抱着满腹疑虑往回走,但他本就不是个喜欢多思虑之人,所以很快就将心头疑虑抛之脑后,只想着等会儿回去后要将这件事当做一桩奇闻讲给自己的兄弟们听。
却不想,在刘季即将抵达城门口的时候,水泥路上突然驶过来几辆马车。
刘季过去,正好排在最后一辆马车的后面。
他本以为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哪家达官显贵,却不想等排队到了他前面那几辆马车后,刘季竟看见守城士兵接过排头那辆马车的照身帖后,立刻冲着马车里面的人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刘季好奇地探出头,却听前面那辆马车中有人说话——
“公子不要伤心了,您只是没准备好而已,陛下不会怪罪的。”
“父皇当然不会怪罪于我。”
“那您为何这般伤心难……”
“因为父皇只会无视我,忽略我,再不会给我第二个机会了!”
“公子不会的……”
“怎么不会?长兄一直被父皇视作继承人培养,可当父皇不满意后,他还不是说舍弃就舍弃?我与父皇本就关系生疏,如今竟是……竟是……”那声音多了几分哭腔,“父皇必不会再给我第二次机会了。”
……
刘季先是一惊,觉得自己运气真的是够好的,竟然碰到了秦朝公子回咸阳。
紧跟着就是一头雾水——
陛下不会再给这位公子机会?什么机会?
-
自从矿井提水机陆陆续续建造好后,林阡的时间就空了不少,正好听说嬴政明年有出巡的想法,所以这段时间便一直留在少府处理各种事务,顺便思考明年出巡的人员安排。
然后,她便听说有不少公子回了咸阳。
林阡:“回了咸阳?他们什么时候出去了?”
她看向林陌,眼里满是疑惑。
但一向消息灵通的林陌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一脸茫然:“我不曾听说宫里的公子们什么时候离开了咸阳啊?”
林阡想了想,没放在心上:“可能是谁传错了消息吧,不用多管。”
她这般说的,也是这般做的——
与林陌说过话后,林阡便再次埋头开始处理公务,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林陌却总放心不下,于是和林阡提过之后便想法子去打探消息了。
很快,林陌就听说今日在城门口确实出现了几辆马车,据说他们都是军队护送回来的,在城门口接受守城士兵验明身份的时候,士兵们还冲着他们行礼叫了公子。
林陌一惊,赶紧跑回了少府。
却不想她刚将这件事告诉了林阡,二人还来不及商量今日回宫要做什么反应呢,就听门外通传,陛下身边的内侍求见。
林阡赶紧将人请了进来。
那内侍行礼之后,不敢有半点儿耽误,立刻开口:“陛下在宫里大发雷霆,烦请夫人回宫瞧瞧吧!”
林阡愣了下:“陛下生气让我回宫也没什么用啊……”
她回去,嬴政该生气还不是要继续生气。
不对!
林阡皱眉看向内侍:“不是说有几位公子回到咸阳了吗?他们此时此刻应该已经回宫了吧?陛下不高兴就算了,为何会生气?”
内侍一脸慌张,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因为,几位公子是被淘汰回来了。”
林阡更懵了:“淘汰?”
不等她细想,内侍便出声催促:“陛下见到几位公子回来后真的非常生气,他都克制不住脾气在大殿摔碎了好些东西。夫人,您还是尽快回宫瞧瞧吧。”
说着,他竟是要给林阡下跪。
林阡吓了一跳,赶紧从位置上起身:“你别跪,我马上就回宫。”
她倒是想要回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嬴政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极其生气!
几个公子跪在他面前,活像是面对着猛兽的食草动物一般瑟瑟发抖。
但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表现只会让嬴政更!加!生!气!
若不是还留有一丝理智,嬴政甚至想要给他们一人一脚,好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生气!
林阡便是在这种时候回来的。
她到主殿门口的时候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还以为嬴政已经发过火了,那几位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公子们应该也走了。
谁知林阡刚站到门口,等着内侍进去通报的时候往里一看——
嗬!里面竟然跪了一排人!
而就在几位公子旁边,竟然还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碎片。
林阡仔细看过了,好些甚至是碎陶片。
她看到这般画面,表情有些错愕:【原来内侍半点儿没有夸张,嬴政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额……】
林阡抬眼,直接对上了嬴政突然看过来的眼睛。
她下了一跳,嗖一下就缩回了头。
嬴政:“……”
他揉了揉眉心,瞪着地上跪着的一群公子:“今日暂且饶了你们,给寡人滚出去!”
话音刚落,几位公子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给嬴政行礼后便慌不择路地跑了。
林阡站在门口,差点儿没被他们给撞了。
差点儿撞到她的那位公子吓得全身一个激灵,赶紧停下脚步给林阡道歉,那满脸惶恐、眼眶通红的样子看得人……
这要个不知情的人撞见这一幕,指不定还以为林阡是多凶恶的人呢。
林阡有些无奈,正要说没事,眼睛却注意到对方手上正在流血,看伤口似乎是不小心被地上的碎陶片给划了。
她正要开口,就见对方瞬间将手背到了身后,似乎并不打算让林阡多问。
林阡顿了顿,便没有多管。
却在这时,听得屋内传来嬴政声音:“你难不成还在外面生了根,这么久还不进来?”
林阡无奈,只得冲着对方摆了摆手便转身进了主殿。
那公子看着林阡背影,犹豫一瞬后,将藏在背后的手抬到眼前,确定伤口不大后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林阡来到嬴政面前。
嬴政扫了她一眼,似是不经意般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坐垫。
林阡看了下,乖乖走了过去。
嬴政满意地点头,又小心看了眼林阡神色,见她这次不曾被自己吓到,这才放了心。
林阡可不知道嬴政想法,她见嬴政身上已经没有了火气,忙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我听说刚才出去的这几位公子都是从咸阳之外回来的?我怎么不曾听说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了?”
虽然她这段时间确实没怎么待在咸阳宫,但林阡好歹担任的是少府一职,宫里的大小事务都归她管,几个公子离开咸阳宫不说,还直接离开了咸阳,这种大事她怎么都不应该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才对。
嬴政抬头,看了眼内侍。
那内侍被他看得心惊肉跳,几乎就要以为陛下马上就要开口将自己拖下去杀了——
毕竟,陛下最不喜欢的就是旁人自作主张。
却不想,嬴政很快将视线转回了林阡身上。
内侍瞬间长舒一口气:【还好,我去请林夫人回宫这一步棋走对了!】
……
嬴政看着林阡,淡淡开口:“之前寡人不是提过,要将几位成年公子送去其他地方从小吏做起?细想之后虽然觉得这个法子并不非常靠谱,做足准备后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林阡懵了一瞬,而后才想起他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
她疑惑地看向嬴政:“但你之前不是说,要等你……之后,看谁的官职做的高就继承皇位?就算是从你提起这件事的次日,你就将人送出宫了,这也完全不到一年吧?怎么就有人回宫了?而且还一回……就是五个?”
成年的公子总共才八个。
其中扶苏好像还因为已经被嬴政提前排除了继承人的位置?所以根本没有参与这次“竞争”,这段时日一直在泗水郡帮忙。
那也即是说,如今只剩下了两个成年公子在其他地方?
嬴政不以为意:“寡人又不曾说明,途中不会提前将人踢出继承人选。”
林阡:“???”
嬴政好笑:“不然呢?若早知道他们不适合治理百姓,寡人还一直将人丢在其他郡县为官为吏去祸害百姓?”
林阡顿时打了个激灵:“不不不,你这样做很好很好非常好,简直再好不过了!”
==·结盟?·==
嬴政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他就知道,林阡肯定会赞同自己的做法。
林阡还是不懂:“可你是什么时候将人送走的?这几位公子又是因为什么被提前从继承人选当中淘汰了?”
嬴政收敛了神色:“早在与你们提起此事之前,寡人便命蒙恬李信王铿三人分别将人接走了。”
王铿是王锵的兄长,王贲的长子。
一般而言,无论王贲驻扎在什么地方,被视作继承人的王铿都会跟随在王贲左右跟着父亲学习领兵打仗,轻易不会离开。
在天下一统后,王铿更是获得了独自领兵防御西羌的机会。
蒙恬与李信不必提,二人不但是嬴政的心腹,早早崭露头角,如今一个在九原郡驻扎,负责防御匈奴;一个与王铿守望相助,同在边关防守西羌各部。
巧的是,这三人都是年轻气盛、眼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的热血年纪。
嬴政将几位公子交给三位年轻将领带走,总不能只是为了让他们护送几位公子前往目的地吧?多半几位公子隐姓埋名的地方就在三位年轻将领防守范围之内。
如果真有淘汰制度的话,这三人指不定还是几位公子的“考核官”。
林阡看嬴政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前年老狐狸:“你在朝堂提起此事之前,就已经提前将人送走了?”
嬴政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至于他们为何提前被踢出继承人选之列的原因也简单。”
林阡瞬间竖起耳朵。
嬴政眼底又浮现出几分冰寒,“这几人抵达目的地,成功当上小吏后判案判得一塌糊涂,当地官吏觉得不对,便考察了他们一番秦律条款,而后发现,他们当中的其中四个都对秦律并不了解。”
【对秦律并不了解是……什么意思?】
林阡总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理由一样,有些犯傻地在心里追问了一句。
嬴政的回答却是,一声嗤笑。
林阡瞬间领悟了嬴政的意思,而后满眼的不敢置信:【不是吧不是吧,我一个穿越者为了能在这个时代更好的生活,都费时费力地将秦律背了下来,还查阅了不少案件,他们可是……】
她看向嬴政,总算明白了他为何这般生气。
秦律可是秦国强大的根本,秦朝立国的根基,作为一国公子却连秦律都不了解的话……
似乎真的没有继续考核的必要。
嬴政闭眼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后才强行按捺住心头怒火。
林阡下意识屏住呼吸,等他平复心情后才再次问道:“那另一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嬴政扯了扯嘴角,若说提到其他四个连秦律都不熟悉的公子时,他眼底盛满的都是怒火的话,那么提到最后一人,他眼底就只剩嘲讽了。
林阡忍不住挑了下眉:不是吧,这一个公子又搞了什么骚操作?
嬴政很快给出了答案:“有人兄弟情深,不愿抢了扶苏的位置,所以拿百姓的性命与公道开玩笑而已。他既然不愿意去争,寡人何必多强求?”
林阡:“……”
这可真是……
【若所有公子都是这种样子,也难怪最后皇位被秦二世胡亥抢了……】
这一个个的,估计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自己有可能继承皇位。
嬴政不愿再提几人:“你今日难得在午膳前回宫,也不必出宫了,直接留下来陪寡人一起用膳吧。”
林阡犹豫了下,想着他刚发了一顿火,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便没有拒绝。
-
二人用过午膳,林阡这才离开咸阳宫,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去给嬴政见礼的时候,林阡又被留下用了一顿晚膳,而后才从主殿回来洗漱准备休息。
除了与嬴政一起吃了两顿饭外,这一整天都与之前没有太大区别,所以林阡很快就将几位公子已经回到咸阳宫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却没想到,就在几天之后,林阡在少府官署忙活的时候竟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公子高来访,说是想要向您道谢。”
林阡愣了好一会儿:“公子高?道谢?道谢找我做什么?”
林陌摇头:“他不曾说。”
林阡皱眉:“也是奇了怪了,我与这位公子高应该不曾有过交集吧?我也不曾记得自己帮过哪一位公子?”
但人既然到了,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林阡只能将人请进来。
不一会儿,林陌出门,带来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出头的少年。
林阡看了一眼,总觉得眼熟。
不等她多想,对方直接自报来路:“上次在父皇宫中,儿臣出来之时险些撞到了夫人,心中很是愧疚难安,所以之后被夫人提醒注意到了手上伤口时,才会下意识拒绝夫人好意。只是回去细想之后越来越觉得不妥,故而今日特意上门道谢。”
林阡:“……???”
认真的吗?
她狐疑地看了眼公子高,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想了想,林阡直接道:“当时也不曾帮到你什么,倒也不必特意上门道谢。而且你平日应当都在宫里生活吧?即便想要道谢,直接让人将东西送到偏殿就好。”
公子高一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沉默片刻后,公子高小声回答:“儿臣惹了父皇生气,并不敢贸然上门,以免激怒了父皇。”
林阡:“……不至于。”
她正要解释,嬴政并非那种连儿子给人道谢都要管的人,就见公子高难过地看向自己:“儿臣辜负了父皇的期待,惹了父皇生气,我想要找父皇认错却不被接见。这次亲自前来,也是因为希望能向夫人求助,想问问夫人,儿臣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获得父皇原谅,并再给儿臣一个机会。”
林阡看着公子高,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之前一直觉得违和的地方在哪儿了——
就算是温和有礼的扶苏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都不曾自称“儿臣”,这个公子高却一口一个“儿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自己儿子呢!
林阡悚然一惊:她可没这么大的儿子!
她赶紧开口拒绝:“不不不,我相信陛下不管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作为臣子,可不敢对他的决定有任何意见。我手中还有要事处理,恕我无法再接待你。”
说完直接拿起一卷公文开始翻阅。
林陌立刻上前:“公子高,少府有事要忙,您若有事下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