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贵妃眸中泛起狼狈和无奈。
不过她到底昂起头,咬牙道:“本宫不过随意问问罢了,不过玉磬,你记住,本宫是圣人的母亲,你——”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外面有小黄门喊道“圣人驾到”,当下众人自然连忙去迎驾。
黄贵妃却没去迎,她站在那里,就那么定定地看着那个如今已经登基为帝的萧湛初,看他一身龙袍踏入寝殿,看他身姿挺秀玉树临风,看他帝王威仪四射让所有人臣服在脚下。
那是她养大的儿子,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给他,他日渐长大,长得了世间罕见的容貌,可以让天下女人见之心碎。
她望着这样的儿子,心都在跟着颤。
这是她的儿子啊!
她微微挺直了腰,站在那里,等着萧湛初过来给自己请安。
可是萧湛初却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皇后,她为何在此?”
这话一出,黄贵妃蹙眉,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旁边的宫娥全都诧异。
顾玉磬也有些懵了,心想他什么意思,说的是谁?在场除了自己和宫娥,也就黄贵妃一个外人了,问的是黄贵妃?
何至于如此?
可是萧湛初依然在等着她回答,她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母妃她刚才过来,是问起位分一事。”
萧湛初听闻,便望向了黄贵妃:“母妃是问起位分?”
黄贵妃听得萧湛初那语气,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知道这几日自己的忐忑怕是要成真,可是又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自己是萧湛初的母亲,他刚刚登基为帝,不应该顾忌名声,好生善待自己吗?
就算自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就算自己险些堕了顾玉磬腹中的孩子,可是大昭素来重孝道,他为了名声,也不能太过怠慢自己啊!
想明白这个,她皱眉,冷声道:“怎么,圣人才登基为帝,便已经忘记,谁是你的母亲了?”
然而听得母亲二字,萧湛初却笑了。
他笑起来,可以惊艳四方,也可以清冷如冰。
此时的他,这么笑时,却是带着莫大的威压,让人不敢迎视,让人两腿发软。
黄贵妃看萧湛初那么笑,心里彻底慌了,怕了。
萧湛初:“母妃,圣旨已经拟好了,今日是你生辰,看在你我母子一场的份上,本来想着明日再下旨,既然母妃如此心急,那朕便宣了这旨意吧。”
说着,吩咐了身边王太监,那王太监便匆忙跑出去了。
黄贵妃脸色惨白,无法理解地瞪着萧湛初:“你,你是什么意思?”
萧湛初却不再理她,只是挽着顾玉磬的手:“皇后,今日倒是要借用你的寝殿宣读圣旨,叨扰了你的清净。”
顾玉磬如今也看出来了,难道这母子二人以前还有什么隔阂间隙,可,可怎么也是母子啊!
顾玉磬想到这里,实在是一头雾水,如今听萧湛初这么说,还能说什么。
如果黄贵妃和萧湛初起了隔阂,她是巴不得让她围观,看个痛快才好。
少顷,那王太监将圣旨取来,黄贵妃已经簌簌发抖,她好像意识到什么,突然发了疯一样想离开,然而早有人将她按住。
顾玉磬看得目不转睛。
要知道黄贵妃是萧湛初的母亲,萧湛初登上帝位,顾玉磬原本以为,便是萧湛初再疼爱自己,自己和这位婆婆终究也要勾心斗角才是。
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发展……
昔日那个嚣张严厉的婆婆竟然如丧家之犬一般,顾玉磬心里痛快至极。
一个想法已经隐隐浮现,只是不敢确信罢了。
这时,那圣旨终于宣读了,却是罗列了黄贵妃诸般罪状,其中一条,便是戕害皇嗣,而圣旨最后,提起当年黄贵妃为了收养萧湛初,是如何加害后宫妃子。
顾玉磬听到这里,恍然,想着自己猜得不错,竟然不是亲生的!
圣旨当场宣读,宣读完后,黄贵妃已经犹如一滩软泥,颤巍巍地跪在那里,绝望地盯着萧湛初:“你,你竟如此待我?你知道这些年,我对你什么心思?你何至于如此待我!”
声音凄厉悲怆。
萧湛初漠然地走到了黄贵妃面前,居高临下地道:“你做得那些事,我从未查过,我也可以把你放在母亲的位置上孝敬,但是你不该——”
话说到这里,他语音依然轻淡,但那轻淡中却蕴含了莫大的冷意:“你不该磋磨我的妻子,谋害我的血脉。”
黄贵妃听到这话,突然疯了一样跳起来:“她算什么?你对她痴心一片,她怎么对你的,她一直惦记着别的男人,我呢,我这些年,我的心里只有——”
然而她这话没说完,萧湛初已经抬手。
一巴掌过去。
黄贵妃被萧湛初打了这一巴掌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瑟瑟发抖,喘着粗气大声喊道:“你,你,你!”
萧湛初漠声吩咐:“拉下去,堵住嘴。”
寝殿中的宫娥,外有几位太监,其实都已经看傻眼了,谁能想到,今日竟见到如此变故呢!
看傻眼之时,却又后背发凉,后宫里,不知道多少阴私,知道的越多越命短,如果可以,谁想看到呢?
王太监看那黄贵妃还在挣扎,不敢耽误,赶紧上前,着几个宫娥,捂住了黄贵妃的嘴,硬生生地拖出去了。
一时宫娥也都退下,寝殿中只剩下萧湛初和顾玉磬。
萧湛初:“你现在心里怎么想的?”
顾玉磬默了好一会,竟说不出话来。
萧湛初蹙眉:“你现在知道了,后宫乃是非之地,藏污纳垢,这些其实我早已习惯,我便是在这后宫长大的。”
而她不是,她怕是吓到了。
其实并不该让她直接看到,她怀着身子,但是她若不知道,终究心里存着隔阂和疑惑。
顾玉磬这个时候终于道:“我,我其实有点生气。”
萧湛初听了这话,眸中黯然:“见到这种丑事,确实应该生气。”
顾玉磬却大声道:“不!”
她走过去:“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我知道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我早不用忍了!”
忍了好久,忍得好难,她现在觉得自己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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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贵妃被处置后,冯大将军那里随即倒台了,新帝登基,以摧枯拉朽之势革除旧弊,昔日权臣不再风光,倒是情理之中,但是谁想到,第一个被下手的竟然是冯大将军家呢。
而关于黄贵妃,也有一些传闻,甚至有朝臣上谏,提起孝道,不过好在,冯大将军贪污弄权,黄贵妃昔日陷害妃嫔,这都是证据确凿,文武百官当下再不敢多说什么,顶多夸一句新帝大义灭亲了。
黄贵妃的风波过去,前朝平静了下来,顾玉磬也开始专心料理后宫,而如今,倒是有一桩,顾玉磬有些头疼,后宫无人,看着实在不像样,她也该主动给他纳妃进嫔了。
于是这一日,她和他提起过,提的时候,自然是满心不愿意,但她是皇后,她现在怀着身子,侍寝不便,作为一个贤惠的皇后,总应该主动替皇上分忧解难。
谁知道她提出后,他好像有些意外,之后定定地看着她。
她便心虚了,明明做得是贤惠皇后该做的,却好像哪里不对。
他便挑眉,淡声说:“你以前也想把你的丫鬟塞给我。”
顾玉磬:“嗯……”
萧湛初:“我如果真和别的女子同床共枕,你无半点不快?”
当然不是了!
她难受得很,只有自己知道,为了当一个贤惠皇后,她纠结了多久,才在他面前提起这个。
顾玉磬:“是有些别扭,可是——”
萧湛初:“可是什么?”
顾玉磬:“可是我以前是皇子妃,现在是皇后,这不是皇子妃和皇后该干的吗?”
萧湛初便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是谁告诉你,这是你该干的?”
顾玉磬犹豫了下,还是道;“以前是皇后和黄贵妃,现在是……”
她其实不知道现在是谁,好像没有人明确地告诉她,但她知道,这是规矩,这是定例,以前都是这样的啊。
萧湛初:“先皇后已经关在天牢之中,先贵妃已经关在静怡宫不见天日,你要学她们吗?”
顾玉磬一听,赶紧摇头,拼命摇头:“我自然不会学她们!”
萧湛初:“那就是了。”
顾玉磬心里泛起喜欢,又有些不敢相信,小心试探:“那你的意思是……”
她没用敬称,直接说你,好像最近她越来越习惯这么称呼他,而且并不觉得别扭。
萧湛初沉默了片刻,终于面无表情地道:“我素来喜静,不喜吵闹,若是有妃嫔在后宫之中争宠,不过平添聒噪罢了,再者,寻常女子,我但凡距离近了,便觉厌恶。”
说完这些,他终于一本正经地道:“因此,后宫之事,以后不必再提。”
顾玉磬:“……”
她仰着脸,看了他好一会后,终于噗嗤一声笑了。
他可真能扯。
不过,她心花怒放。
就喜欢看他这样一本正经地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