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力罕旋即转身。
云清有些为难,指了指南边的窗,“不知道为什么,那窗子一直合不上。”
他走过去演示给乌力罕看,他勾住窗扣往里拉,可两页窗之间总有缝隙,风吹时咯吱咯吱地响。乌力罕于是走上来,试了试,他力气大而猛,又想在云清面前表现,只听“咣当”一声巨响,窗子是关上了,棂条也断了。乌力罕抓着一截断裂的棂条,听到耳边传来云清的轻笑声。
云清不常笑,他大多是时候都是安静乖巧的,原来他一笑,眼尾是上翘的。
月光透过桐花窗格落在云清的脸上,好似耳畔开出了一朵小小的桐花。
云清察觉到乌力罕的视线,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目光遽然相撞,两个人同时转头望向别处,耳根跟着
发烫。
是治沙太成功吗?北境今年的九月,怎么比往常热了许多?乌力罕想不明白。
“明天去靖州。”临走前他告诉云清。
云清说:“好。”
“你……”乌力罕顿了一下,“你早些睡。”
云清两手握在身前,垂眸低语:“将军也是。”
乌力罕回到自己厢房的时候,脚步已经有些虚浮,然后彻夜难眠。
来到靖州时,来迎接他的纳雷一眼就看出他昨夜没睡好,朝他“哎哟”了一声,又拍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小子终于长大了。”
乌力罕不明所以,回身将云清从马上接了下来,又问纳雷:“圣上呢?”
“圣上去满鹘墓了。”
乌力罕收敛神色,说:“我现在过去。”
忠勇侯墓在满鹘的家乡,渡马洲苍义乡,赫连洲此行除了陪林羡玉散心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看望满鹘。
岁月飞逝,满鹘已经离开他们三年了,他离去时大裕尚未建国,一晃眼,已时移世变,沧海桑田。他的干弟满顺曾说:兄长有预感自己会出意外。
当年,满鹘跟随陆谵来到祁国京城时,察觉到祁国内部的权力争夺,已经隐隐有预感,他会成为棋局的关键。
他的命,是赫连洲破局的关键。
久经沙场的人,对杀意比常人更敏感,也许他本可以躲过,但他没有。
他知道,他的死,是赫连洲灭祁最名正言顺的理由,赫连洲甚至不用背上任何侵掠的罪名,就可以率兵南下。他们相识于人生沉寂时,赫连洲接纳了他,他愿结草衔环以报。
满顺说:“兄长若是在这儿,他一定会说,他不后悔,圣上能开创此番盛世,他便无愧于北境、无愧于列祖列宗。”
满顺承袭了满鹘当年的军衔,是纳雷手下最得力的将领,当年的文弱少年,如今成了鬓微霜的武将,林羡玉看到他发丝掺着的几簇白发,知道他还没从兄长离世的痛苦中走出来,看着他轻轻擦拭着墓碑,林羡玉的心里也跟着难过。
回怀陵王府的路上,林羡玉一直窝在赫连洲的怀里,一言不发。
赫连洲捏了捏他的脸,又捏了捏他的臀肉,林羡玉嫌他烦,一扭身避开了他的手。
回到王府,碰上桑宗,他才捡回些好心情,因为桑宗给他抱来一只西域的花斑兔,在回廊下等了他很久,一见到他就举起手中之物,欣喜道:“大人,您要的兔子,下官给您找来了!”
真是一只硕大的花斑兔。
拎起来都快赶上林羡玉的胳膊长了。
林羡玉小跑着过去,还有几分胆怯,手指戳了戳花斑兔的前爪,见它没什么反应,才敢伸手去抱,笑着说:“真的高大,明月和羌笛加起来都没有它一半重。”
他和桑宗虽然年纪相差七八岁,但意外的投缘,桑宗被他的哥哥桑荣保护得很好,虽然身在沙场,却还保有一份少年天真。
这点和林羡玉一样。
赫连洲听他们叽叽喳喳聊着,笑了笑回了屋,纳雷那里还有一堆奏折等着他。
等他听完一轮又一轮的陈奏,天色已近晚,日光渐渐消弭,起身时他下意识揉了揉酸胀的后颈,纳雷瞧见了,连忙关切道:“圣上夙夜为国事操劳,是万民之幸,但千万要保重龙体。”
“这两年没时间练武——”
赫连洲话说到一半,就听到后院传来林羡玉的笑声:“桑宗,好厉害!”
他走过去,看见桑宗拿着一只双流星锤,在院子里耍得烈烈生风,一招一式干净利落,油光水滑的银锤在余晖之下真如流星,在空中旋转飞舞,时近时远。
桑宗身轻如燕,姿势又潇洒。
把回廊下排排坐着的林羡玉、阿南和云清看得一愣一愣,三人嘴巴都张大了。
赫连洲刚要走近,就看见乌力罕从另一头走过来,板着一张冷脸,朝着三个没见识的“嗤”了一声。
“不过是流星锤,我也会。”
林羡玉瞟了他一眼,嫌他吵:“就你抽鞭子那样,你会耍我还不想看呢!”
“……”乌力罕急忙看向云清。
云清安抚道:“将军也很厉害。”
“云清,你不要纵容他!”林羡玉恨铁不成钢:“你看他那样,每天怒气冲冲,竖着眉毛,像只斗鸡,你还护着他!”
林羡玉朝乌力罕哼了一声,故意道:“我们继续看桑宗吧,小两岁就是不一样。”
“什么叫小两岁不一样?我……云清你……”乌力罕一急就嘴笨,又说不过林羡玉,半晌才咬牙切齿道:“我才十九,最是年富力强,我又不是三十岁!”
一旁的赫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