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后悔,也谈不上不后悔。李茹心肠歹毒,她已经知道了苏泠和二皇子的秘密,势必不会放过苏泠。她不死,苏泠就会死。
良久,杜文卿苦笑了下,抬脚进门。
进门后,他照样在书房门外跪下来。四月的天日头大,没多久,晒得他热汗密布。
路过的奴仆们早就看惯这一幕,每回这位姓杜的大人来,都是跪在天井里召见的。
只不过,这回跪得有些久。
就在杜文卿的腿脚发麻时,书房里总算走出来个侍卫。
“杜大人,殿下要见你,进来吧。”
杜文卿谢过,然后撑起身往书房走,上台阶时因脚麻还打了个趔趄。
侍卫扶住他:“杜大人小心。”
“多谢!”
杜文卿进书房后,仍旧垂头不敢到处看,隐约察觉前头坐着个人。
走到跟前,他朝那人跪下:“下官,叩见殿下。”
二皇子缓缓开口:“你可知我找你来是因何事?”
默了会,杜文卿点头:“下官知。”
“哦?”
“是因下官杀殿下妾室之事。”
二皇子勾唇:“你胆子不小,孤的人你也敢动手。哪天,你是不是也敢对孤动手?”
杜文卿立即叩首:“下官不敢!”
“不敢么?孤看你敢得很!”
杜文卿依旧匍匐在地,他自知逃不过,没再说话。
却不料下一刻,二皇子道:“不过,你做得好!”
杜文卿一愣。
就听二皇子继续道:“李茹该死!谁让她动孤的女人?”
他说:“这次看在你护住她的份上,孤饶你一命。”
“哦,不仅饶你一命。”二皇子倾身,颇有兴致地说:“孤还要给你记一功。”
杜文卿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这样吧,孤给你个机会。”他说:“太子一党暗地里还有哪些党羽,你查一查。这事交给你最合适,毕竟你也曾是他们中一员。”
说完,二皇子低笑起来:“怎么样?你这条狗在孤这能不能有用,就看事情办得好不
好了。”
杜文卿道:“下官定不会辜负殿下期望。”
见他被羞辱至此也无半分傲骨,二皇子顿觉索然无味。
他笑意敛起,又变成了双阴鸷的眸子:“却也不是没有代价,若事情没办好,你这条命可就得赔给李茹了。”
“是。”杜文卿平静应声。
待他退出门,二皇子又喊住:“慢着!”
杜文卿转身,行礼:“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可知......”二皇子懒懒问:“孤为何讨厌你吗?”
杜文卿躬身倾听。
“你胆子不小,居然敢爱慕孤的女人。”二皇子说:“别以为孤不知道,李茹查苏泠时,背后是不是你在动手脚?”
杜文卿没应声。
“你虽然阻挠了李茹,可你如此行径是在挑衅孤。”二皇子面色一寒:“孤的女人,轮得到你插手管?”
“殿下误会了。”杜文卿垂眼,掩下眸子里的东西:“苏姑娘就像天上仙子,而下官只是地上蟾蜍。云泥之别,岂敢肖想。”
这个回答,令二皇子很满意。
“这就对了!想活命,就得拎得清!”
“是。”杜文卿躬身退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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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茹之死,只在东京城掀起些浪花,那浪花漾几圈波纹后便归于平静。
随着二皇子解禁,朝廷开始有人提出废太子立新储君,这事顿时赢得二皇子一党的支持。连着多日,朝堂上皆是废太子的声音,惹得东京城街头巷尾也有人谈论此事。
就连深居在府中的柴氏也听到了消息。
柴氏愁得很,倘若二皇子成了储君,这世上可还有谁能制得了他?那她的二女儿岂不是这辈子也嫁人无望了?
这事若搁在旁人家,兴许还觉得女儿被皇子惦记是祖坟冒青烟。可经过这么几年下来,柴氏觉得这二皇子就不是个良人。这样的人当女婿她可不敢想,可又不能如何。
尤其这几日,苏府总是收到二皇子送来的礼。
许是太子失势,二皇子胜券在握不必顾及汝南侯府。是以,有些行为就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今日着人送东珠,明日又是绫罗绸缎,若日子久了,谁人不知道二皇子的意思?那她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天底下恐怕再没人敢娶。
柴氏愁的不行,竟因思虑过多又病了。当苏泠得知时,柴氏已经病了两日。
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二皇子往家里送了好几回东西,这些东西皆被柴氏拦下了没让她知晓。
柴氏担忧什么她岂会不知?思忖一宿,翌日清晨苏泠带着婢女悄然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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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府邸,二皇子正在与幕僚们谈论立储之事。
一人道:“废太子已成定局,立新储君也势在必行,偏偏那些人还不识时务。”
立二皇子为新储君,朝堂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反对的自然是原先的太子党。
这些人竭
尽全力阻止,不然,将来二皇子登基之日便是他们满门抄斩之时。
因此,弹劾二皇子的奏折也颇多,把此前二皇子所犯过的错皆事无巨细地奏了遍,直言二皇子德行有污,不胜其任。这也使得皇上在废太子立新储的事上迟迟未决。
提起此事,二皇子脸色不好:“诸位可有计策?”
“下官认为,不若在民间造势。”
“哦?如何在民间造势?”
“殿下,季梁暄等人抓着当初河堤坍塌之事不放,咱们不如也在河堤上着手,下官这么认为......”
这人正欲继续说话,屋内突然进来个侍卫,那侍卫径直走到上首在二皇子耳边低语了番。
人人朝二皇子看去,只见他起身理了理衣袍,阴沉的脸上难得地露出笑来。
然后起身道:“你们继续,孤出去一会。”
说完,他长身出门,留下幕僚们面面相觑。
湖心亭,苏泠披着件素色斗篷等在那。
斗篷宽大的帽子将她罩住,只堪堪露出眼睛和半截白皙的脸来。
听见脚步声,她转身,果真见二皇子匆匆走来。
“泠儿,”二皇子欣喜:“你居然肯来见我了。”
“别过来!就站那!”
隔着几步二皇子定住脚步,仍笑望着人:“来这么早可用过早膳?若是没用我让人做一些。府上有个厨子做的水晶饺子滋味极好,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吃。”
“我不是来用膳的。”苏泠道:“我是来还礼的。”
她示意二皇子看向身后石桌上放着的礼盒,道:“我与你早已断清干系,以后不必再送,若是再送来,别怪我不给脸面将东西丢出门。”
二皇子听了这些话却并未生气,反倒是无奈叹息:“你怎么还与我置气?”
“泠儿,”他小心翼翼上前一步:“你听说了吗?我快当太子了,等我当上太子,届时让你做太子妃如何?”
“哦,想必你也听说了。”他高兴道:“李茹死了,你以前不是介意李茹吗?现在她死了,再无人阻隔我们。”
不知为何,苏泠突然觉得眼前之人极其陌生。
李茹死了,一个陪伴他二年的发妻去世,他居然还高兴死得好。
这个人,还是当初与她一同赏雪作画、陪她抚琴赋诗的那个人吗?还是那个路滑、他温柔青涩背她下山的人吗?
然而此时再看二皇子,苏泠竟是觉得厌恶起来。过去她那些蚀骨的喜欢和爱慕,像是一场滑稽的梦。
二皇子也察觉了她的变化,她看他的眼神没了光,平静得令人心慌。
“泠儿,怎么了?”他些许紧张:“李茹死了你不高兴吗?你即将当我的太子妃不高兴吗?”
“殿下。”苏泠冷漠地福身:“我不愿当你的太子妃,也不关心谁死谁生。往后,我只想过自己的日子,还请殿下成全。”
二皇子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散去:“你还想嫁旁人?你
要置气到什么时候?”()
“我此生不嫁又何妨?但嫁与不嫁都与殿下无关,我并非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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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二皇子是真的慌了。
若是以前,哪怕苏泠骂他恨他,至少他感到她是在乎的,他依旧可以游刃有余掌控他们的关系。但今日,她分明语气良好,态度恭敬,却令他心底发凉。
“你不喜我送礼,我不送便是,听你的好不好?”他走上前,试图以温柔勾起她的爱意:“但别说这些话,嗯?你不知道我盼这天盼了多久?你不当我的太子妃谁当?天底下只有你才配当我的太子妃。”
他伸手欲牵苏泠。
苏泠后退一步,厌烦地蹙眉:“别碰我。”
“好好好,不碰不碰。”二皇子也后退两步,站得笔直而认真:“我远些行了吧。”
苏泠不欲再跟他多纠缠,尽快将来意说了遍。
“我今日来只为两件事。”
“你说。”
“一是还礼,往后请殿下别再搅扰我。二......”她斟酌了下,说:“我知道杜大人的宅子是你放火烧的,他脸上的伤也是你弄的。他的确因我得罪过你,但求你大人有大量,往后莫再寻人家麻烦。”
听到这,二皇子的脸刷地沉下来:“说了半天,你是为别的男人来求情?”
苏泠冷笑,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杜大人与我小妹和妹夫是好友,于我也有些许恩情。你如此欺压良善,不觉得羞愧么?”
“不觉得!”
话音才落,二皇子脸上被泼了盏茶水。
他闭眼,气得脸黑。
苏泠也气:“我与你话不投机半句多,言尽于此,各自珍重。”
说完,她抬脚出凉亭。
没走两步,听见二皇子发疯地喊:“来人!快去把杜文卿给孤弄死!”
苏泠脚步顿了顿,随即,头也不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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