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信使路遥知现在就想回家了。
特别想,又着急又高兴,急到不行。
他现在就想跟着大肥羊先生一块儿回家,去见给他寄快递的小树,作为信使、也作为寄信人,把自己准备的礼物带过去。
小槐树迫不及待地想去那片小树林,再起一个一样炫酷的特工代号。
系统伪装成麻袋,抽出一根飞了边的麻线,正和小红布条们兴高采烈手拉手转圈圈:“……??”
麻袋立刻哗啦一声,从里面倒出一份快递。
是一本书。
寄件人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魔法学校校长。
书名叫《起名的艺术》。
“太酷了!好兄弟,你都不知道,我背了半个小时这些代号!”
新上任的替补信使红桃K欢天喜地冲过去,捡起那个快递,尽职尽责塞回麻袋,握住好兄弟的手用力摇晃。
红桃K立正向大肥羊先生问好,然后大声告诉路南柯:“咱们那儿的意识都被酷傻啦!”
原本意识们还聚在大槐树底下,相当严肃地在开会,探讨他们的小信使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比如病得太厉害了、受了很严重的伤,或者小骗子高一尺大肥羊先生高一丈。
毕竟尽职尽责的小信使,还是头一次这么久都不来上班,甚至还请了更久的假,要暂时有一小段时间不能回槐中世界。
新上任的替补信使红桃K拍着胸口保证,他一个人绝对没问题,绝对送得过来两个片区的快递。
但对这里的很多意识来说,重要的都已经不仅仅是信和快递了。
意识们不怕路南柯找到了更喜欢的工作,有更好的生活。
其实这里的这些意识,只是担心他们的小信使受了伤、生了病、吃了亏,又不吭声,一个人跑去什么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毕竟有好些次,小信使完全走不动了,扶着自行车摔倒在巷子尽头或房檐底下,都是意识们悄悄去扶着他晒太阳。
意识们默契地谁都不说,又把小骗子打扮得漂漂亮亮,自行车也擦得干干净净,好让他们的小信使一醒来就高兴。
“要说服他们放心,可费了我不少的口舌,我嗓子都说哑了。”红桃K拍前科累累的小信使肩膀,“知道该怎么表示吗?”
小信使眼睛弯弯,打了个响指,变出一碗冰镇绿豆汤。
红桃K眼睛唰地亮起来,跟好兄弟击了个掌,接过绿豆汤咕咚咕咚往下灌:“我跟你说,然后你家里的快递就来了——嘿,那叫一个壮观!”
新上任的替补信使差一点就被砸成了扑克牌,还是眼疾腿快,从快递堆的缝里钻出来的。
要是路南柯的小槐树长大了,这些信和快递,其实应当直接从家里的那棵树过来。
但小槐树现在还太虚弱,不要说帮忙转寄快递,就是开一下门都要消耗大半力气,累得枝条晕叶子花,连地下的根都软绵绵动不了,正被小云杉树
哥哥扶着大口大口吸二氧化碳制造氧气。
所以这些礼物,都是转交给校长,再托会魔法的校长帮忙转寄的。
校长沉稳地走了穿书局的后门,把礼物转交给大槐树,大槐树再转交,就这么一口气哗啦啦全掉在了树荫底下。
意识们一见这些信跟快递,就彻底放心了。
他们的小信使可是最机灵的小骗子,才不会被拐走,神通广大的小骗子是要回家。
没见家里都快等急了吗。
“谎报军情!”有人批评新替补信使红桃K,“这哪里是请假?明明是探亲嘛!”
一群意识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我们的小信使工作了这么久,放个暑假回家探探亲,休息休息怎么了。”又有人说,“就该休息,就该回家一边吃冰一边打滚,躺在凉席上吹风。”
一群意识齐刷刷点头:“就是就是!!”
“红桃K,你嫌不嫌累?”有意识问他,“我们可能要天天给他寄信,你得天天去找你的好兄弟玩——不不,送信,我们是说送信。”
一群意识七嘴八舌地补充,一本正经向大槐树解释:“这可是正经工作,我们委托新信使红桃K替我们去探望小槐树,去找小槐树学习当信使的本领。”
红桃K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一蹦三尺高:“不累!不累!我天天都能去!!!”
意识们又高兴又激动,又一致认为快递上的神秘代号简直酷到爆炸,说什么也得给他们的小信使起一个毫不逊色的,一定得配得上最喜欢漂亮的小槐树。
“你看,我们翻了半天字典。”红桃K扯着好兄弟嘀嘀咕咕,“有十好几个备选名呢,讨论了半天。”
小信使路遥知眨着眼睛,抿着嘴“嗯嗯”地听。
他高兴到不会动了,要靠着大肥羊先生才能坐稳,但还是听得超级认真:“有没有听起来最好看的?一听就知道,亮闪闪的那种。”
“有!”红桃K当即点头,“我们也觉得要用这种!”
红桃K难得有机会给人讲课,翻出好兄弟的小黑板:“你看,yellow是黄色,这个也不错,但稍微差了一点点。”
红桃K说:“你是金色的,亮晶晶的灿烂的金色,我们去问当翻译的意识老先生了,这叫Brilliant-Gold。”
小骗子立刻被这个词击中了:“我就想叫这个!我还想当又香又甜的槐花蜜。”
红桃K相当得意地一挥手:“我们早就想到了!”
槐中世界的意识,没人不觉得漂亮又叫人喜欢的小骗子,最像又香又甜的槐花蜜。
所以,在意识们的群策群力下,即将回家探亲的漂亮小槐树,也得到了一顶用金线绣着“Brilliant-Goldsweethoney”的崭新软毡帽。
为表强调,也因为名字实在是塞不下了,所以“honey”这个单词上还相当严谨地用最亮的丝光绸,做了一串雪白的槐花。
小骗子简直太满意了,满意的差一点就要飘起来。
他立刻着手行动,收好自己原本的软毡帽,换成新的,把自己的槐花勋章也别在那一嘟噜槐花上:“太对了,太对了,我就该叫这个名字!”
系统:“……”
红桃K握着好兄弟的手用力晃:“Brilliant-Goldsweethoney括弧是槐花!”
小骗子跟他一块儿晃:“是我是我!实不相瞒,在下代号正是Brilliant-Goldsweethoney括弧是槐花!”
系统:“……”
两个小信使热烈鼓掌,路南柯也被好兄弟放在自行车上,超级嚣张地亮着手腕上的红布条,在一群羡慕到变形的信使中间大摇大摆来回跑了十几趟。
路南柯戴着新的软毡帽,眼睛又弯又亮,举起有红布条的那只手,朝大肥羊先生用力挥。
穆瑜向两位小信使回以致意,和抱着书的系统讨论:“是个很朗朗上口的名字,也很漂亮。”
系统:Q口Q
穆瑜想了想:“登记的时候,可以视情况而定,把‘括弧是槐花’改到备注里。”
系统:T口T
“是槐中世界的意识们送给他的名字。”穆瑜说,“这样得来的名字,天然就带有祝愿和守护。”
南柯一梦虽好,可梦总有尽处,人总要醒来。
他们的小信使醒过来,不仅有红布条牵挂,也受所护卫的一方庇佑。
这是种不可见也不可触摸、无从察觉的守护,能让流离的灵魂安定,能护持伤痕累累的意识不至碎裂。
如果没有这些,小槐树早就会睡在某个深秋,葬在冬雪深处。
系统:“……唉,唉。”
系统完全被说服了,把新买的《起名的艺术》葬在二手书城深处,抹着眼泪去穿书局登记:“宿主,Brilliant……路遥知的伤都能好吗?”
家里的小槐树还需要用支架保护,他们的小信使这会儿也高兴累了,正被红桃K扶着下车,带着那顶大伙一起做的软毡帽,弯着眼睛轻声细气地说话。
信使在槐中世界,虽然比在外面安全,但身体是难以彻底养好的。
这里毕竟是属于意识们的世界。
意识能到处飘、能穿墙、能钻进扑克牌盒,除非是强行离开槐树出去,否则几乎无法完全理解“受伤”的概念。
要修复那些经年累月的旧伤,还是要回到真实的那个世界,那个完成了愿望也不怕消失的世界。
路南柯的身体当然会变好,小树的状况也越来越棒,过几天就能试着撤去支架,吹一吹外面暖洋洋的风。
小槐树能活好几百年,明年就能开花,之后的每一年都能开花,开得又热烈又灿烂,漂亮雪白的槐花能酿出最甜的蜜。
要是那些伤也都能彻底痊愈,既看不出伤口,也不再留下任何暗伤,能完全长好再也不疼,就更好了。
“会的。”穆瑜回答它,“一定会好。”
系统登记好他们家的新小树,回来的路上被一段数据绊了一跤,把宿主身上那些伤的数据记录哗啦啦撒了一地。
小槐树是小骗子手把手教出来的,机械蜻蜓刚跟小槐树学了这一招:“啊!啊,怎么这么不小心……”
穆瑜哑然,画了个方框帮忙捡:“我会让他们好。”
他承诺:“不会留疤。”
要是留疤的话,爱漂亮的小骗子可要哭了。
穆瑜接过被红桃K气喘吁吁扛回来的小槐树,摸了摸红桃K的头,向小槐树的好兄弟道了谢,让累到睡着的小信使靠在肩上。
红桃K立刻紧张到手贴裤缝立正:“他,他这是乐晕了,您放心,睡一觉就好,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红桃K的嘴有自己的想法,继续说:“他想托我套您的话……不是不是,想托我不着痕迹地向您打听,您有没有什么心愿。”
——既然确定了大肥羊先生不是槐中世界的意识,不会在完成心愿以后烟消云散,小信使可就要撸起袖子毫不客气地上了。
这也是小骗子一直小心翼翼藏着的、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之一。
信使的使命,本来就是帮人实现心愿的。
一个不舍得帮别人实现心愿的信使,难免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不称职了。
有那么一点不称职的小信使,一直不敢问、不敢提,假装忘了这一回事,就是怕大肥羊先生在完成愿望以后消失不见。
养伤这几天,路南柯甚至都还做过噩梦。
梦见大肥羊先生在他的怀里变成空气,不论怎么捞、怎么抓都抓不住,就那么融化在阳光里。
小信使大哭着醒过来,跑得晕头转向,差一点就摔下楼梯,不知道怎么就掉进了软软和和的被子和抱枕堆。
大肥羊先生抱着他,轻轻摸他的额头,让顶着一脑袋乱糟糟蒲公英、把睡衣都摔得皱巴巴的小骗子往怀里钻,摸摸头吓不着:“做噩梦了吗?”
小骗子哭得喘不过气,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肯松:“您不要消失,求求您,您家的真小孩一定想您想得在哭呢。”
小信使哭着恳求:“不要消失,如果一定要消失的话,就请带我一起走吧。”
每一个信使,都亲手送别过太多意识了。
所以结缘从来都是信使的大忌,因为每个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刻,也就意味着分别的来临。
那是种温柔至极的酷刑。
最心软的小信使,蹦蹦跳跳弯着眼睛喊“后会无期”,被凌迟得伤痕累累,半滴血也流不出。
善良的大肥羊先生承诺了一定不会消失,但还是停不住小信使哗啦啦流的眼泪。
单纯的大肥羊先生主动承认,自己就是原本要来接替的信使,并非槐中世界真正的住客。
家里的真小孩们的确会想念,但他就是被家里的小孩合力推出家门旅行散心的。一家人想念彼此
,每天都保持联络,这种想念是一种雀跃的期待。
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真小孩还在抹眼泪,但一定也很快就停,不用再感到害怕了。
小骗子将信将疑,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到咳嗽,自己扯纸巾乖乖抹嘴角呛出来的血。
非常好骗的大肥羊先生,果然被番茄汁吓了一跳,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位被大槐树找来的苗圃专家。
小骗子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眼里飞快闪过一道利芒!
“真,真的吗。”小骗子奄奄一息地淌番茄汁,把大肥羊先生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您快告诉我,我马上就信了。”
苗圃专家先生做好事不留名,照顾了小槐树就走,小信使已经暗中调查好几天了。
他就说这么厉害的种树人,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出现好几个!
小信使今天必要查清这个谜团!
种树人先生技不如人,叹了口气:“全被你看出来了,你真是最敏锐、最心细如发的大信使。”
最敏锐、最心细如发的大信使翘着尾巴,自己高高兴兴擦干净了眼泪,抱着种树人先生不松手:“您是来帮我们种国槐的吗?国槐太厉害了,我也想向他们拜师学艺,护卫槐中世界。”
种树人先生诚实地点了点头,并表示他们那有家“蓝翔魔法学校”恰巧有这么一门课,老师是一棵相当严厉的龙爪槐。
小槐树当场就眼睛冒星星,心动到这就想抓起笔,试图写一份诚恳、真挚、情深意切的三千字入学申请书。
种树人先生告诉小槐树不急,自己恰巧认识那所学校的校长,可以帮忙做担保,又愿赌服输,解释了自己此行的缘由。
苗圃专家被请过来,是帮忙载种国槐,护卫槐中世界的。
——报酬是让种树人先生成为预备信使,进入槐中世界,找一棵最漂亮的小槐树。
所以,理想是“走遍每一片土地、考察每个世界的特殊树种”的种树人先生,就这么来了槐中世界。
可惜这里的考核很严格,种树人先生没有通过考核,没能成为真正的信使。
这下只能以“挂名编外信使”的身份居留,不能分配大挎包和自行车了。
“我的自行车送给您!”小信使立刻说,“大挎包也是,您都可以随便用!我早就把自行车钥匙藏进您的口袋里啦!”
伤心的种树人先生被他全力安慰,才打起精神,惊讶地摸了摸口袋:“真的,你怎么这么厉害?”
小骗子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擦干净番茄汁坐起来,又相当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唉,只不过您又被骗了,槐中世界里是没有槐树的。”
——这就像一扇门不可能出现在屋子里。
小槐树当然也不能真正进入槐中世界。
每一棵槐树,其实都在生长在两个世界的边缘,每棵槐树都是一扇门。
门就是门,它的作用就是让人们能进那个屋子,但门自己是进不去的。
槐中世界没有槐
树。
种树人先生简直难以置信:“怎么会(),这里没有那种很漂亮的、又心软又仗义的小槐树吗?”
“唉⒚()_[()]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没有的。”很漂亮的小槐树摇头叹息,“这里什么槐树都没有。”
“不过您放心,我是槐树的枝条,槐中世界欠您的就是我欠您的。”
又心软又仗义的小槐树拍拍胸口:“您移栽国槐,可帮了我们的大忙。”
娇气的小槐树用光了力气,实在站不稳了,主动伸手申请拥抱:“这笔账我来背,一定帮您找一棵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的小槐树,打包送进您的家。”
种树人先生这才松了口气,抱着自己家的小槐树下楼。
种树人先生抱着小槐树,用热腾腾的湿毛巾擦干净哭花了的脸,拿热鸡蛋敷哭肿了的眼睛,抱在怀里拍着背轻声哄。
心软仗义、大方极了的漂亮小槐树,在可怜的种树人先生怀里,被软和的被子打成小包袱,睫毛慢慢坠下来。
从噩梦中逃脱的小信使,让温柔的夜风哄着,一点一点睡着了。
……
从这天起,小信使才终于彻底放心,没再做任何一场噩梦。
也是从这天开始,路南柯就一直在拉着好兄弟做计划,必要问出大肥羊先生的一千个心愿。
“不是那种希望小树长得好的心愿,这个心愿他在不懈努力了!”
红桃K被好兄弟提前嘱咐过,瞄了一眼小抄,补充说明:“您有什么自己的心愿吗?比如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事,想见什么人。”
穆瑜的确没考虑过这个:“能给我些时间吗?我得仔细想一想。”
新上任的替补信使红桃K连忙点头:“当然没问题,您慢慢想,帮人实现心愿是我们信使的使命。”
被这句话酷到了的大肥羊先生,向信使致谢,并送给相当帅气的替补信使一个又清脆又响亮、银光闪闪的新自行车铃。
红桃K高兴得一蹦六尺高,向大肥羊先生鞠躬道谢,并毫不犹豫地招供了好兄弟伤不疼了、头也不晕了,就是最近总是觉得困,要是不撑着眼皮,一天能睡十几个小时。
“这是休养生息的方法。”穆瑜摸了摸小信使的额头,“放心吧,每次睡着都会是好梦的。”
毕竟有些小槐树,可是吃了一大堆大槐树们攒下来的,最甜、最好吃的槐花。
就像这几天,小信使又高兴又期待又舍不得,一有机会就要抱去抱着大槐树,松土、浇水、系红布条、说悄悄话,经常一不小心就在大槐树底下睡着一样。
也有一群大槐树,不过是送一棵小槐树去养伤和拜师学艺,就舍不得到一直挥着叶子抹眼泪,整天研究还能给它们的小漂亮编什么好梦。
“太好了!”红桃K高兴到不行,“我跟您说,他心最软啦,他最喜欢好梦。”
小信使给槐树内外的人,编织了一场又一场好梦。
就在刚才,红桃K还被好兄弟拉着殷殷嘱咐,他画了一百张素描画,一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