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城主就这么死了。
李兰修一手探进帷帽里,指尖轻轻点着额角,狐仙魂魄被他封在夫人的娃娃里。
他本想用青词笔来施展一式招魂问冤。
白瀛先前提到过,精怪常年百姓香火供奉,逐渐有些半妖半仙的能耐,能为百姓完成一些小心愿。
蒋城主请回来这位狐仙法力更强,能帮他官运亨通,青云直上,扫清一切前路的障碍。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精怪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能消耗自身法力为蒋城主做那么多事,蒋城主必然许给狐仙梦寐以求的好处。
一个没有实体,寄生于魂器之中的魂魄最想要什么?
当然是一具肉/体凡胎。
夫人怀的根本不是狐仙的孩子,而是狐仙本尊,蒋城主许诺给狐仙一具肉/体,自家夫人是最适合的载器。
根据灵武城传言可想而知,狐仙一生下来,蒋城主便背信弃义将狐狸崽掐死。
如今他已是城主,狐仙没用了,自然要过河拆桥,消除一切存在痕迹。
难怪狐仙会化为幽魂,在城主府里日夜徘徊,如此冤屈,没有化为厉鬼,李兰修都觉得不可思议。
罪魁祸首已死,招魂问冤不必了。
李兰修取出一方雪白锦帕,俯下身递给缩在角落里的夫人。
夫人早已被血腥恐怖的场面吓得六神无主,茫然的双眼望着他。
李兰修两指一拢,指尖轻点在她眉心,夫人从噩梦里惊醒,看见满地血肉糊顿时脸色煞白,身子剧烈颤抖着。
“害你的混账死了,你该高兴。”李兰修说得冷血无情,手中的帕子一抬,轻轻掩住她的眼睛。
夫人拿过他手中帕子,掩着面庞低声抽泣,事已至此,岂能不知是蒋城主害她?
她流几滴眼泪,伸手扶着身后的柱子站起身,朝着满地细碎血肉“啐”一口唾沫,随即一步一个血脚印,决绝走出了庭院。
楚越神色恬定地说道:“抱歉,我出手太重,让两位捉妖人白来一趟。”
白瀛实在看他不爽,出言嘲弄道:“不算白来,我赏了一出好戏。”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李兰修屈指掩着鼻子,心烦气躁抬起眼,猝不及防对上楚越望过来的视线。
楚越笑得神闲气定,俊美的脸惹人注目,“此处尘埃落定,公子要去何处?”
李兰修当然先要回重玄宗,见见许久未见面的李延壁,他避而不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的不回答,却给了几人极大的解读空间。
白瀛当即说道:“道友既然对捉妖人一行很有兴趣,不如随我到妖界历练一番?那里很好玩的。”
顾正行所掌管的鬼界不适合游玩,他顿一下道:“我离开灵鹤城想游历四方,道友若是有意,我们可以结伴同游。”
凌天从蒋城主凄惨的死状里回过神,听到两位邪魔这番话心惊肉跳,连
忙说道:“李仙长,你跟我回重玄宗吧。”
楚越似是早就料到几人的反应,轻声低笑道:“我观这位公子风尘仆仆,应当是要回家省亲。”
李兰修指尖轻巧摩挲另一手发痒的掌心,仿佛在压制某种隐秘冲动。
楚越端详他白净莹润的手掌,从修长的指节一直盯到莹粉的指甲。
见到那如玉的手指在掌心来回摩挲,他喉结隐隐滚动,眼神微暗几分,“我事务繁忙,不便久留。”
“公子若有暇,我们不日再见。”
说罢他缓缓挪开目光,神态波澜不惊。
李兰修悠闲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哧笑说:“不日再见。”
楚越转身便走,身后是雪青不绝于耳的夸赞,什么“主上英明神武,为民除害”之类的溢美之词。
走出一段路,楚越顿住气定神闲的步伐,瞥一眼滔滔不绝的雪青,“够了。”
雪青一愣问道:“主上有何吩咐?”
楚越袖袍一拂,悬在城主府上空的重剑降落在他面前,他踏上飞剑,“都不必跟着我。”
雪青识时务地抱拳行礼:“属下告退。”
楚越御剑飞进一处秘境,白茫茫雪海冰山万里无垠,白雪覆盖的世界里空无一人。
这是他多年闯遍九州大陆秘境之时,偶然发现的福地,冰洞深处有一汪寒玉潭,水灵根的修士在其中修行事半功倍。
冰洞入口的透明结界散着荧荧光泽,只容许他一人踏入,旁人靠近都会被结界阵法所伤。
楚越熟稔地走进结界里,两侧墙壁随即亮起烛火,一直蔓延到冰洞的最深处。
那是一座漆黑如墨玉的寒潭,静谧无波,潭水的寒气化为淡淡的雾气氤氲。
潭里的水阴冷至极,寒意直透骨髓,他合衣走进寒玉潭,倚在池边,静候那勃然的反应冷静消散。
他从纳戒取出一根扇柄,寒铁扇柄被经年累月抚摸到亮铮铮。
李兰修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楚越修长有力的手缓缓抚过扇柄,倏地一声“砰”响,扇柄在他手中被折成两段。
他握住断成两截扇柄,灵光闪动之间扇柄恢复如初。
随即紧接着一声脆响,扇柄再次被他摧残成两截,他动作不急不缓,很有耐心地将扇柄一次次折断,一次次恢复。
直到身体勃然的反应消失。
灵鹤城内,李兰修仔细检查一番顾正行脸颊伤痕,不知楚越用的什么玩意兵器,能将鬼王伤成这幅德行。
顾正行不大在意伤痕,眼神专注盯着他问道:“道友何时回家?”
李兰修从封仙境带出不少灵宝神器,他拿出一个雪白玉净瓶递给顾正行,“拿去试试,应该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