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妖受欲望所困,一旦陷入迷局便难以自拔,对所渴求之物更无抵挡之力。
是以,倘若太子真的是欲妖的话……
萧淼清思忖间门耳畔传来宫人抬着坐撵的错杂脚步声,人已经从宫墙角落走出,抬头看向了坐撵当中端坐着的太子。
“殿下。”萧淼清温声开口。
此处并非什么紧要之地,距离皇帝所居宫殿要两刻钟的路,萧淼清出现在这里可以说寻常,但也足让太子面露惊讶。
“小道长怎么独自在此?”太子的目光在萧淼清身后逡巡几下,确认了周遭的确无其他修士,面上的惊讶转为些微笑意,并且抬手示意宫人停下。
萧淼清往后退却半步,露出犹豫的情态:“只是想要在周遭转转,看看宫墙绿柳。”
宫墙是有,绿柳二字用在这里却很勉强。周遭的草木一岁一荣枯,此时俱都是蛰伏之态。这话就好似一句漏洞,太子却没抓这样的细节,只是依旧笑意不改道:“怎么不叫宫人陪着?这周围有些景值得瞧,有些去处却没甚趣味。”
“我是想过的,”萧淼清道,“只是问了几个宫人都很迟疑,又说唯恐怪罪什么的,我觉得他们的样子实在无聊,便自己偷溜出来,未想还没走多远便遇上殿下了,还望殿下别怪罪。”
太子似乎欣赏萧淼清的直白,朗声笑道:“宫人有顾虑也是常理。”
萧淼清颔首说:“是这样,但话说到这里,殿下可有空陪我四下稍微转转么?”
旁侧的宫人原本自两人开始对话的时候就如死了一般沉寂,然而也可能也没想到萧淼清会直接要求太子殿下相陪游玩,一时竟有一两个侧目看向萧淼清的。
太子也有意外之色,然而并未迟疑便点了头:“也好,我正无事。”
他坐在高处,垂眸望向萧淼清的目光深邃,好似未落雨之前沉闷压下的乌云,遮天蔽日将零星光点包裹在中央。
萧淼清转过身去,只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仿佛毫无所察即将被吞入腹中的弱枝。
与上次晚宴上萧淼清被作为祭品的初见有异曲同工之感,使人不仅生不出防备,反而无比垂涎。
太子的手掌紧紧掐住坐撵的一截木料,指尖瞬息间门便嵌入进去,坐撵一角分裂,发出轻微咔哒的声响,被风卷到远处,背离了原本的行进方向。
——
皇帝的寝宫外,宫人面色麻木地端立着。太子妃亲自端着一碗散发着热气的药汁从长廊一头走来,到了殿门前却被门口的宫人拦住,毫无顾忌地拿过太子妃举着的餐盘中的药碗于鼻端闻了闻,又试了试药性,这才慢吞吞拜访回去,默不作声给太子妃放行。
太子妃面对此举无动于衷,显然已经非常习惯,她的面色自然也透着麻木,更多的是认命的无奈。
然而就在太子妃端着药碗走进殿内,才往前几步便被旁侧忽然出现的人影猛然吓了一跳,脚步当时顿住,沉静的眸中出现一丝意料之外的慌乱与
不解。
不过太子妃并没出声,而是顿了顿后继续往前走,仿佛自己并未看见不该出现在殿内的张仪洲与邵润扬两人。
倒是门口的宫人好似注意到太子妃脚步的顿挫,伴着疑惑探头进来。但等他们露头,便只看见太子妃纤薄的背影。
待太子妃走到内殿有屏风隔断之处,张仪洲和邵润扬已经先一步在那里等待。而原本在里面的两个宫人则软倒在地上,正处于无知无觉当中。
皇帝在床内侧由薄纱帘遮盖处,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苍老的身形,间门或传来一阵好似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声响,仅仅以耳闻便能感觉那生命力不可控的流逝感。
张仪洲他们虽然并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是出现之初似乎就与太子妃形成了某种默契。宫人倒地,太子妃也无意将药汁立刻端去给皇帝,邵润扬顺手接过来将药汁倒了一点在手背,先是闻了闻,而后又抿了一口,三两下分析出这里头的药性。
邵润扬与张仪洲对视一眼,无声传递出信息。这药汁倒说不上有毒有害,从方子上看甚至可说是补药,但照皇帝一日三碗的吃法恐怕只能起到反效果。
张仪洲抬手在屏风之外的地方凝出一个结界,而后才开口道:“陛下。”
太子妃走到床头将薄纱帐掀开一角,又扶着皇帝坐起来。皇帝与上次见时相比似乎更老了几分,眸中迟暮的光都快消失,不过他看见张仪洲与邵润扬时眼睛还是亮了亮。
张仪洲目无波澜,再开口时却吓了邵润扬与太子妃一跳:“或者我该叫你殿下?”
邵润扬不解:“师兄?”
太子妃却是极其惊讶,甚至面露激动,好似一下有了活气:“道长,你……”她三两步走到张仪洲面前,忽然直接跪了下来,“求你救救殿下。”
不消其他印证,太子妃已经给出了答案。
邵润扬的脑袋一转,也渐渐明白过来,之前观察到的诸多奇怪之处也豁然开朗。
当今皇帝与太子之间门与其说是身份错位,不如说是躯壳错位了。年轻的躯壳被衰老的灵魂占据。
张仪洲原本也并非十二分全有把握,但结果验证了他的猜测。只是面对太子妃的央求,张仪洲却摇了摇头:“有因有果,不想干的外力难以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