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研究这枚据说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神奇宝石, 千穆在实验室待了足足两个月。
两个月里,他虽然坚持着早睡早起,健康作息, 一日三餐也不落下一顿, 但离开研究所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能说他激动过头。
千穆只是没想到, 在这个再是诡异的发明都绕不开“科学”的世界,竟然真的存在超越科技的魔幻物品。
他通过上百次实验证明了,被他磨成隐形眼镜镜片的蓝色宝石, 在对上月光后, 确实会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内部隐约能显现出一点水滴状的轮廓。
如此奇异的变化, 只对月光有效, 换成别的任何方式,都不会引起效果。
当然, 千穆不会就这么轻信宝石的奇幻传说,毕竟“长生不老”太玄乎了,他更倾向于宝石的成分中蕴含了某种特殊物质,只能与夜晚反射的自然光线产生反应。
或许这颗宝石的确藏着让人延年益寿的秘密, 但永生,应当不可能。
千穆有点惋惜, 世界融合期间, 他没法让Gin把“动物园”的骨干挖出来一两只,简单轻松地从他们嘴里问到正解, 现在还是只能自己寻找头绪。
他把那两片宝石薄片细致地保存了下来, 这辈子估计是不会再用了, 残留的大小不一宝石碎块也一同收好, 研究时, 只取用当初打磨宝石留下的碎屑。
这是千穆有生以来第二专注的一次实验,仅次于五年前赶制续命药时的争分夺秒,他心无旁骛,全神贯注,以至于忘记了研究外的一切——包括不知道在外面心急火燎脑补了多少的安室透,和正式转职为他的联络员的诸伏景光。
这两个人应该已经急晕头了。
诸伏景光回公安部报完道,接受完上级的安慰和鼓励,非常顺利地调完职,便立刻重整旗鼓,打算以最积极的心态投身于联络人工作。
以前他是孤身前往敌营,如果不幸牺牲就自认倒霉,只要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现在虽然他退到了后方,但除了自己,肩上还负担了另一个人的性命——千穆愿意将自己关乎生死的后方交给他,他要是再掉链子,辜负的便是友人的信任和性命。
诸伏景光将能联络上千穆的手机随身保管,迅速在千穆的现身份“克托尔”的研究所附近布置好安全屋,随后便在安全屋内蹲守,等待千穆主动发起联络。
他以为自己不会等太久,千穆和零要去替他处理假死的后续,如果处理顺利,他们没有被怀疑的话,千穆应当发来安心的消息,同时确定他们之后的情报传递流程。
但诸伏景光在安全屋以及附近蹲守了一周,两周……
一个月了!
千穆竟然一直没有消息!
诸伏景光不愧是安室透的发小,俩人脑回路高度一致,一番脑补外加合情合理推测,顿时得出了一个令人背心发凉的猜测:
——千穆出事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诸伏景光完全是煎熬过来的。
他不止一次在噩梦中见到了那个画面,梦中红发青年笑着说要送他一份珍贵的礼物,在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他高兴接过后,一大块殷红不知何时投映到了他的脚前。
起初以为这是夕阳在被黑夜吞噬前落下的倒影,后来才意识到,原来是从友人的身躯上淌过来的血。
再一看,友人便无声无息躺在如幕布般铺开的深红之中,凌乱的红发浸泡在血泊里,也成了盛大红地毯的一部分。
——诸伏景光,走过通往光明的红毯,你便彻底得到了新生。
诸伏景光迈动步伐,却是奔到友人身边,想咬牙将他扶起,一起往有光的方向走。
但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友人冰冷的身体好似被定在了原地,这条路,不是千穆能走的路。
然后,诸伏景光醒了。
他违反了联络人无要事不得主动联络的规则——准确来说也不算违反,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千穆在哪里,只是根据在组织卧底那一个多月的经验,冒险在可能的地方找人。
千穆当然是没找到的,但他运气不错,没多久倒是撞上了零。
前卧底和现卧底相见,两人在轮流进行过一番对彼此冒险行为的谴责后,很快就都没话可说,干脆都不说了,直接询问最关心的问题。
“千穆那之后联系过你吗?”
“你那之后遇见过千穆吗?”
“……”
“……”
“我和他刚下直升机就分开了,研究所的相关信息被严密封锁,根本打听不到,我以为他至少会跟你联络?”
“我完全没收到消息……不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联系他,只能出来碰运气。”
昏暗偏僻的小巷,发小二人组相对无言,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一人份的焦灼不幸升级成了双人份的加倍焦躁,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于是对这份工作必须面对的痛苦煎熬,只能是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然后便是两个月的消息全无、生死未卜。
在他们快被长达六十天的等待逼出一些不太理智的行动前,事情总算有了转机。
这时候应该感谢贝尔摩德。
若不是贝尔摩德敲开了千穆实验室的门,千穆指不定什么时候能重返人间。
“叩叩。”
敲门声响起时,千穆的视线正专注对准显微镜下的画面,半晌没有转移。
“叩叩。”
门外的人又提醒般轻敲了两记,这才将他从沉思的世界呼唤回来。
千穆犹豫了片刻,将摆满超净台的实验品小心翼翼地收起,关掉一排检测仪器,起身的同时,将紫外线灯打开辐照灭菌,自己再做了一个简单的清洁。
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
他在缓冲间匆匆把无菌服脱掉,捂了一上午的帽子口罩和隔离手套一起摘掉,然后出现在贝尔摩德面前时,就是一幅额头微微冒汗,却精神奕奕的样子。
“来,现在该穿上了,BOSS。”
贝尔摩德等在门口,见到他,就将搭在肘间许久的毛呢大衣递过来。
如今已经是酷寒的冬季,千穆嫌穿太多再套上无菌服很麻烦,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衣。
只不过他也不冷就是了,接过了大衣,随手披到肩上,他还是补了一句:“空调一直开着,没有多冷。”
贝尔摩德唇边勾起一个忧愁又略带暗示的微笑:“可我看着您穿得这么单薄,觉得您会冷,自己也开始感觉冷了呢。”
千穆:“……”
这句台词好像格外的耳熟,尤其在他真正的家乡较为常见——罢了,反正已经披上了,至少贝尔摩德没有逼他再套一条秋裤。
贝尔摩德也是了解他的习惯,刻意提前了半个小时来敲门,收拾完出来正好是午饭的时间。
他们现在身处之地,是郊外疗养院底下的那间研究所,没有人会来打扰。
千穆在这一期间,将在警校时被诸伏景光压着学会的半吊子厨艺利用上,每天自己给自己弄点简单的饭菜,把做饭当做运动,一举两得,厨艺似乎也跟着进步了一点点。
会过来给他准备食材的人只有贝尔摩德,正常情况下,贝尔摩德应该会及时打断他这痴迷入神的状态,免得BOSS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身体搞垮。
但贝尔摩德这次并没有这么做。
确定千穆有好好休息之后,她便几乎没有打扰他,只在他提出需要时及时出现,解决问题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开,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忙个不停的红发青年。
直到再撒手下去就会出事的此刻,贝尔摩德才敲门,把还对实验室依依不舍的BOSS提出来。
午饭是贝尔摩德做的,比千穆看似严谨实则越发敷衍的自制伙食用心的多,口感也提升了数倍。
“比您要么忘记放盐,要么忘记加热的午饭好吃吧?”
“……”
千穆品尝到了久违的“健康美食”,动作微顿。
在贝尔摩德戏谑的目光中侧目,他咬着勺子沉默稍许,暂时挥别了只有研究的黑白世界。
“……暂时没什么新发现,我停一段时间再继续。”
“嗯~嗯,那就好。”
贝尔摩德坐在千穆对面,慢悠悠地吃着自己那份午餐,既然BOSS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似乎也打算立即纠正,她就不多说会让他恼怒的话了。
不过,她可以说一点能让他高兴的话:“没有新发现,那么意思是,至少已经有重要的发现了?”
“没错。”这个话题果然提起了千穆的兴趣。
“我已经从那颗宝石的粉末中,提取出了微量的特殊物质,目前还没找到解析其成分的方法,但我目前有一点思路……”
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平稳冷静,好似照样在正常陈述,但贝尔摩德含笑托着腮,摆着认真聆听的姿势,私下却在光明正大地分神:嗯,语速加快了,眼睛也亮了,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精神……
赤红的眸子里一扫常驻工作台边的疲倦,变得神采奕奕,或许还可以沾到“活泼”的边儿。
这应当是千穆这五年来,最高兴、最轻松的时刻。
他轻松到,忍不住把常人听不懂的实验过程条条剖析,附加经验总结和改进思路,在三分钟内一股脑全倒给了唯一的听众。
贝尔摩德很配合地听着,即使里面有大半听不懂,她还是认真记下了青年飞快倾吐完的所有内容,包括他一不小心混进来的小小的抱怨。
“一个人果然还是太麻烦了,研究进度至少被拖慢了几个月……”
“唔,不然还是找个助手吧,有不少从小开始培养的好苗子,身份没有问题,挑一挑,应该能找到帮您打下手的人选。”
“助手的人选我已经定好了,只是,那个孩子……嗯?”
千穆终于觉察到有哪里不对。
等等,只是眨眼的功夫,就两个月过去了?
他打过招呼要重新布置的房子,上周就得到消息说整理完毕,随时可以带着小孩子拎包入住,可这个信息只在千穆脑中过了一圈,没留下半分痕迹,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直到跟贝尔摩德聊天,提到提前定下的助手,千穆才想起又一次被他遗忘的宫野志保——以及惨遭忽略的另外两人。
“…………”
“对不起。”
“咦,怎么了?”
“我……”千穆右手握拳,像有些无法接受现实般抵了抵额头,却又很快放下手,恢复了冷淡却凝重的表情。
“十分抱歉——我忘了你的广告,还有电影首映。”
被他抛在脑后的人和事物有点多,只能就近,先略显别扭地看向对面的金发女人,给她沉声道个歉。
在千穆的面前,贝尔摩德的脸上从未有过生气或失望,甚至,她凝视向红发青年的眼神,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纵容和温柔:“不用在意我的心情,我当然知道这件事对您有多重要,毕竟...无论什么约定,都不能与您的存在比拟。”
“……”
“您能想起来我就很开心了,其实——那部电影上映了两个月,这几天还没有下映。”贝尔摩德眨眼,继续暗示,“您也忙了这么久,几乎没怎么晒过太阳,是时候叫上朋友出门玩了,不如……一起去电影院支持一下票房?”
千穆在女人异常炽热的目光注视下抽动嘴角,理亏的他没法挣扎,便直接应道:“好,我会去的。”
“不只是您,还要带上朋友哦。”贝尔摩德话音忽转,“顺带一问,您还记得您扔在休息室角落的手机,有多久没有充过电了吗?”
千穆:“…………”
忘了。
自己那台手机...究竟在多久以前,就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贝尔摩德忍笑,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我已经替您充好电了,至于那些多得可以把您埋住的短讯邮件,您就自己慢慢看,慢慢回复吧。”
千穆接过手机的手,明显地僵硬了一瞬。
没办法,就算他再讨厌打开爆满欲炸的收信箱,此刻也只能面对现实,独自承受放置各方联络整整两个月的后果。
内部邮件这边,Gin的邮件多了二十几封,还好,听了他的意见后,Gin的汇报变得言简意赅,二十几封看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至于其他的……
“加油哦。”
“…………尽量。”
……
于是时隔两个月余,某人间失踪的心理顾问终于再次出现了。
鉴于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现身便是跨部门帮搜查科抓犯人,正经挂职的部门这边反而少见他的人影,也就没人觉得奇怪。
而对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来说,自那次爆炸案偶遇,他们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见过源千穆。
担心自然是有的,但比直接查无此人那段时间好了一些,至少他们知道千穆人还好好的,只不过在完成不方便透露的重要任务,才无法和他们联系。
算了,既然千穆暂时不用他们来操心,还是担心一下另外两个更过分的家伙吧。
见过面后一切如常,随着工作时间的增加,松田阵平成熟得很快,戴着墨镜往外一站,便是一个气场强大的优秀警员,刚工作那阵子还要抽抽烟,后来不知道怎么,又不抽了。
萩原研二自打不穿防护服被修理了一通,被拎着检讨完之后也沉稳谨慎了不少,越发贴近拆弹精英应有的样子,虽然每天下班后就立马打回原形,宛如脱缰野马般欢快不着调。
风平浪静的一天,留守待命的拆弹小组可以按时下班。
松田阵平打着哈欠从办公室出来,身后半步跟着伸懒腰的萩原研二。
两人准备随便吃个晚饭,然后回宿舍睡觉,但刚来到过道,就被一群人堵住,半天过不去。
松田阵平抬眉,正想让这些人让出道别挡路,却不想目光一扫,发现了人群正中的一点异样。
有人在发电影票,没有条件,见人就送。
男警们领到电影票,惊喜地跟送票的人道谢,而同样围拢上来的女警们里,明显混着几个其它部门的陌生面孔,似乎领到电影票还不舍得走,正眼睛亮亮地围着送票的人。
“顾问是莎朗的粉丝吗?真巧,我也是!虽然之前已经看过这部电影了,但再看一遍也没问题,谢谢顾问呀。”
“顾问有女朋友了吗?嘻嘻,没有吗,要不要我们大家一起去看电影?”
松田阵平已经知道被围在中间的人是谁了,人群中那红的一抹太过显眼。
他好歹还在原地顿了一下,萩原研二的眼神却在瞬间变得犀利,继而大步向前,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进去:“大家在做什么?嗯?顾问为了支持偶像,特意请看电影吗!哇,太大方了吧,克托尔顾问!”
“萩原警官下班啦?”女同事们对萩原研二的态度显然也十分热情,“快来快来,松田警官也在啊!顾问这里还有多的票哦。”
松田阵平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刚好迎上千穆客气的笑容。
“萩原警官,松田警官,真是好久不见了。你们对莎朗·温亚德的电影感兴趣吗?如果不介意,还请收下。”
“电影啊……”
两人对千穆不好好干顾问的正经事,跑来办公楼撒电影票的行为颇为不解,但从近处这双含着笑意的赤眸中,好像接到了一点暗示。
“嗯,还算感兴趣,那我就不客气了。”
“当然感兴趣了,谢谢你哟顾问。”
他们同时应下,伸手准备去接千穆递来的电影票,但下一秒,手里摸到的电影票却不止一张。
抬眼欲问,千穆好似就等着他们的疑惑,恰到好处地开口:“刚好就剩这四张票了,都送给你们吧,多出两张票,两位警官可以带上女朋友……哈哈,如果没有女朋友,送给朋友也不错,比如,认识的情侣?”
认识的,情侣?
接收到明晃晃的暗示——除了班长和娜塔莉小姐还能有谁。
萩原研二立刻心里有数,嘴上却还在客套:“哈哈哈好的,太感谢啦,好久没看到你了,顾问最近怎么样啊?”
“哈哈,老样子,最近的项目确实还蛮忙的。”千穆略聊了几句,才礼貌地告辞——他只是专程过来送票的,送完当然就走人了。
离开时,他从松田阵平两人身边走过,彼此只是礼貌地对视颔首,完美扮演了还不算熟的同事。
等千穆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