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将电影票夹在手指间,甩了甩,弹了弹,仿佛并没有多在意地收好。
萩原研二倒是跟女警们多聊了几句,还借来她们的电影票看了看,还回去时脸上不见异常,回到发小身边后,才说道:“走,隔壁送票去。”
刑事部搜查一科就在同一栋大楼,两人卡着下班时间去找人,伊达航不出意料还没走,看样子今天还要加班。
“惨呐,班长你天天加班,娜塔莉小姐就不生你的气?”松田阵平把电影票拿出来时,顺口捅了班长一刀。
伊达航只能苦笑:“没办法啊,笔录还没来得及整理,最近的刑事案太多了!今天本来说好要跟娜塔莉去看电影,电影票我都买了,但时间绝对赶不上,只能退掉……这又是什么票?我没空啊。”
“凌晨零点的场子,你那时候还没下班就说不过去了吧。”
“零点……也太晚了,不是,你们怎么想的,居然买这么晚的场,选的还是快下映的文艺片?”
“男人答应女人的事情,不能一次次用工作当借口推掉,这是大忌,是男人就不要犹豫,反正明天是休息日,只有你要回来补笔录,娜塔莉小姐又不用上班。”
萩原研二严肃地拍拍班长厚实的肩头:“时间和电影都不是我们选的,是有人托我们把票转交给你,我建议……嗯,最好还是去,我和小阵平都是这个场哦。”
千穆送给其他人的票,其实是兑换券,只需前往相应的影院便可以换出影票,只要是排片上的时间,都是可以任意选择的。
但他亲自递给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四张票,是提前打印好的电影票,地点与场次时间都已定好。
萩原研二查了查地址,不得不说,很佩服千穆能精挑细选到这么偏远的一家电影院……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个顾问心怀不轨,想把他们骗到荒无人烟的郊外给埋了。
伊达航扭头打量了半晌送票二人的表情,犹豫片刻,还是相信了他们没跟他开玩笑,是认真地要给他当电灯泡:“好吧,我跟娜塔莉说一声,她应该不会介意。不过这地方……干脆打个车,我们一起过去?”
“哎嘿,其实我最近刚好贷款买了辆......!”
“鬼才坐你开的车!给我老实待着!”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悠闲的拆弹专家们找了个地方喝咖啡,等待着某个加班刑警狂赶进度,顺便估摸着时间,帮忙把娜塔莉接了过来,四人一起吃完晚饭,才出发去往了那座位置偏僻的电影院。
车至半路,娜塔莉欲言又止。
车至目的地时,不止一头雾水的娜塔莉,三个大男人也沉默了。
屹立在面前的……绝对是全东京最寒碜的电影院,没有之一!
位处老旧街区的尽头,从外墙装潢完全看不出电影院的痕迹,没有人靠近,自动门便忽开忽关,验票大厅只开了一盏灯,未被灯光笼罩的地方黑得纯粹,宛如踏入其中,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
关键是里面没人。
没有工作人员,疑似通往影厅的小道入口,也不见验票员的身影。
伊达航不动声色地把娜塔莉搂近了一点。
而松田阵平跟萩原研二对视——呃,光线太暗,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脸。
“我们会不会被耍了啊……?”
“呃,有点可能,但又感觉不至于……毕竟是那家伙啊。”
对着神似灵异片场的电影院沉吟片刻,还是松田阵平最先决定:“你们在外面等会就是了,我先进去看看。”
“!!小阵平,这种话放在灵异片里,往往是死得最快的啊!”
“不一定。”松田阵平说,“谁知道里面藏着的是什么鬼,也说不好是谁收拾谁。”
萩原研二挠挠头,嘀咕着什么“不祥预感莫名熟悉”,慢了几步走在发小后面,剩下伊达航也不可能和女友在门口等着,只好将信将疑地跟了上去。
这家寒碜的电影院,似乎只有一个影厅。
走进无人检票的小道,走过向下几米的楼梯,其后平直的走廊大半程都有灯,但在最后一小段路时,嵌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闪了几下,突然灭了。
走在漆黑中的四人吓了一跳,受怪异的氛围影响,其中三个警察本能地进入了戒备状态。
伊达航护着娜塔莉,谨慎地注意着后方,而前方是打头的松田阵平。
影厅的入口通道门半敞着,灯熄前他们就看清了位置。
松田阵平放轻脚步,缓慢地靠近入口。
他没听到影厅内有动静传出。
但……有人在里面。
——呵。
松田警官看透了真相。
不用猜了,绝对是源千穆搞的鬼,私下见个面,竟然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简直无聊。
“还躲……”
松田阵平把半开的门往外拉了一把,毫无顾忌地迈步走进——就走了一步。
突然间。
一股怪异的感觉袭上眉心,扑面的微风直透冷意,竟是有人从暗中跳出,突然朝他发起了攻击!
松田阵平在错愕中眼神顿变,紧急往旁闪开,避开了最开始的那一拳,但他显然没想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攻击者竟然还有同伙。
同伙从另一侧扑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稳准狠地把他按到地上——
松田阵平:“???”
此情此景,还真是怪熟悉的啊?!
……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在黑暗中等候已久。
前天,他们分别收到了失联两个月的千穆的消息。
千穆简略地交代了他消失的原因,没有暴露,也没有被怀疑,只是研究所突然间急需人手,顾不上任务的结果,就把他抓了壮丁,他被收缴了所有通讯工具,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对外联系。
千穆还说,他没时间解释太多,后天找机会面谈,提醒他们隐匿行踪,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后,便发来了秘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们两人是在电影院唯一的影厅里碰到的,因为刚好想到了一起,都比千穆定下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
耐心等了一个小时,影厅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两人初时还以为是千穆来了,可下一瞬便觉察到不对,来的不止一人,而是……四人!
顿时明白了什么。
以两人的默契,接下来该怎么做不必沟通。
于是,当外面的人推门进来,安室透借助黑暗的便利先发起袭击,诸伏景光趁那人下意识闪躲,立刻扑来将其制服,准备抢占住先机后,再联手对付剩下三人。
第一个人被他摁倒时,发出了似震惊又似恼怒的闷哼,音调好像有点怪,又有点耳熟……
诸伏景光却没空多想,因为第二个人也冲进来,径直跟零对上——等等,倒地的人忽然一个腾空,愤怒地把零踹翻了!
“什么情况??靠!小阵平你没事吧!”
“什……什么平?呃噗!等、等一下!零!收手收手别打了!你扯到的人是我!”
“啊?零?哪个零?呃!”
伊达航感觉情况不对,打开电筒照射在影厅门口,终于把这抹拯救世界的灯光,打在歪七扭八的这一坨……这几个人脸上。
伊达航惊呆了。
几乎没有犹豫,他就将那句曾经说过的台词脱口而出:
“等等……你们在干什么?!”
前有警校门口,后有影厅入口。
真·历史重演。
打架的拉架的都在现场,保持着似曾相识的姿势,凝固成五具面面相觑的雕塑。
不对,有一个人还没有出现……
“咔。”
影厅忽然光芒大亮,内置的灯光齐刷刷地打开,整个场馆顿时重见光明。
他们呆滞的目光只持续了几息时间,就在某个提示的指引下,不约而同看向了影厅最后方——那扇连接放映室的小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某人出现了,捂住脸肩膀微抖,不知躲在那儿看了多久热闹。
众人:“…………”
“源——千——穆!!!”
在火冒三丈的小伙伴亲手把拖出来出来之前,他自己先挪了窝,走了下来。
过去习惯于冷眼旁观的“观众”,这一次,主动走向了剧场。
千穆走进影厅时神态如常,仿佛这场感人重聚的幕后推手并不是他。
“初次见面,娜塔莉小姐,刚刚有吓到你了吗?虽然是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这样做,但我依然十分抱歉。”
娜塔莉微愣过后,笑着对红发青年道:“源君,我猜……这是你为他们准备的惊喜,对吗?”
不等千穆回答,她又对初次见面的另两人笑了笑:“这两位就是……降谷君和诸伏君吧?真的很高兴见到你们,航一直,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啦。”
“……”
娜塔莉这么给面子地打了圆场,天大的火气也只能烟消云散了。
有些话不方便在这种情况下说得太直白,于是安室透只能又是生气又无奈的说道:“不是说秘密见面吗,怎么把所有人都叫来了,还带上了娜塔莉小姐……”
顿了顿,乌龙过后的震惊与不自觉露出的喜悦,从金发青年的面上缓缓消失,转而被沉重所取代。
“不是不想见你们,是我们现在……不适合见面,见面就代表危险。”
“不用解释的。”
萩原研二久违地搭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也没漏掉,把沉默不语的诸伏景光揽了过来。
松田阵平的后脑勺被磕了个包,却也没生气,此刻只是走过来,在变成安室透的降谷零胸前锤了一拳,接着给了诸伏景光比划了个第二拳。
看着这一幕,伊达航嘴角本已浮起欣慰的笑意,可未过多久,目光又不受控地偏转。
红发青年虽然走得近了,却只是浅笑着注视他们。
“千穆。”
“小千穆。”
“笨蛋。”
“千穆啊。”
有四个人同时开口,话音错乱听不太清,安室透的呼唤稍慢一点,刚好凸显出来:
“任性的家伙,千万不要为我们冒险啊,‘那里’有多危险,你是清楚的。”
“任性吗……”千穆轻笑,“最近用这个词评价我的人,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至少现在,在这次见过以后,我觉得可能很多年都不会像这样见面,不想浪费机会罢了,当然,这次也只有一场电影的时间就是了。”
“你们相信我吗?”
他忽然这么问。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都没明白他为何会问,安室透和诸伏景光稍微知道一点,但也只以为他在说卧底的事情。
也无所谓,不管他为什么这么问,答案都只有一个。
“当然相信啊。”
“废话,还用问吗。”
“嗯……那就安心地,看完这场电影吧。”
千穆说完,一个人返回放映室,开启早已就绪的放映机。
灯光重新黯然。
影厅最中央的黄金观影位,七个人刚好坐满一排。
其他人随意坐,情侣享受特权,坐在最中间,会不会觉得周围全是电灯泡,就见仁见智了。
千穆坐在最右侧,旁边是本想跟他低语的诸伏景光。
但电影已经开始了。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无意间得获永生的女人。
女人曾经美丽而纯洁,后被贪婪侵蚀,在漫长的生命中,她得到了想要的所有——唯独失去了自我。
女人说:“万物皆会变,只有我不变地俯瞰人间,那么我为什么不能掌控一切?即使会被命运玩弄,我也心甘情愿。”
千穆认可前半句话。
他掌控一切,因为他有资格。
他可以任性地操作,让安室透能够放心与故友重逢。
他还可以更任性,肆意扭转他人注定死去的结局。
与女人不同,他不会被命运操控。
永远不会。
——但,这时仍在轻蔑着命运的青年没有想到。
在【反抗】的过程中,他陡然陷入了寻不到出口的迷局。
时间来到与宫野志保初见的那一天。
千穆提前确认过剧本,剧本上写道,“他”会在上午九点左右出发,将宫野志保接回“家”。
此刻,时针已指向九点。
他并不打算出门,悠然地坐在书房看着文件,身上的睡衣都没换。
昨晚他便给贝尔摩德打过招呼,让她找随便找一个人,把宫野志保送过来。
算算时间,应该快……
……
此刻,时针已指向九点。
他从书房离开,换下睡衣,做好了出门的打算。
昨晚他似乎给贝尔摩德打过招呼,让她找人把宫野志保送过来?
唔……不太行,对待未来能给他重要帮助的助手,还是需要认真些的。
千穆临时改变了想法,让贝尔摩德安排的人先来接他。
算算时间,应该十几分钟就会到。
没有感到任何异常。
他心情如常,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