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我看不见就好,但你怎么办?
伍下久皱着眉,不禁想要拿下来那只温暖的手。
可时副队的动作却不容动摇分毫,他轻“嘘”了一声,说:“别动,快到了。”
伍下久拉扯不下来,便只能垂下手去拉他身侧的衣角。
他不知道的是,时副队低头瞥了眼,嘴角悄悄地勾起,无声地笑了笑。
两人往前走着。
伍下久看不见,耳边的声音却骤然清晰起来。
——他听着,那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好似唱的并不完整,其中缺少了什么……缺了什么呢?
是、是旦角的说词。
旦角不在戏台之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伍下久便紧了紧拉扯着时副队衣角的手,想提醒他一声,却在这时感觉到时副队忽然停下来脚步,随即带着自己往侧边站了站。
同时,他低头在耳边似只动了动嘴唇说道:“不要害怕。”
说罢,时副队便慢慢地移开原本覆盖在他眼睛上面的手掌。
前面怕是突然出现了什么情况。
而估计一下他们走过的路程,现在应该已经到达了戏楼的前堂才对。
于是,伍下久并未着急睁开眼睛,反而等待一会儿,等到眼睛适应后才逐渐睁开,随即,他双眸猝然睁大——
此刻,不知为何,他们竟已经能够在浓雾中看见前面的景象了。
前面确实是戏楼的厅堂。
但是,不同于他们刚进来时瞧见的空荡无一人的废墟场景,厅堂里面的布置重新恢复了过来。
那些被烧毁的桌椅板凳复原、被摆放整齐。
而就在椅子上面坐着的,是一具一具早已经被烧焦的尸体。
那些尸体呈现出焦炭的颜色,浑身都被烧得漆黑干枯。
因为曾在火海中痛苦的挣扎过,所以有些尸体还保留着临死前扭曲·弯·折的姿态,瞧起来恐怖又可怕。
更为诡异的是,“他们”全都面对着正前方的戏台子,就好像是正在专心致志的观看着戏曲一般。
而在戏台之上,确实也在演绎着一幕戏——几具身披戏服的焦尸,犹如被线牵制的木偶一般,动作缓慢而又僵硬,正一笔一划地认真动作着。
“他们”被烧焦的面部正对台下,已不见一处完好的皮肤,毛发也皆被烧毁烧没。
焦炭一般的脸上是两个空洞漆黑的眼眶,下面没有鼻子,也没有了嘴唇,只露出一整副还尚在的牙齿。
而那些断断续续的低·吟·婉·转的戏曲声就是从其中出现的,整具尸体就像是披着一层焦皮的骷髅。
“他们”也的确是。
单单只是看了这么一会儿,伍下久的眼眶和眼睛就再次开始发热发烫,同时还伴随着被火焰浓烟熏痛的炽热感。
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他的眼睛就会承受不了、继而伤了。
而也就在这时,先前莫名出现在他视网膜上面的那几道古怪的身影竟然又再次出现了。
那几道身影逐渐地靠近,手中好似端着什么一样。
是托盘吗?
他的眼睛越来越热了。
就在伍下久忍不住一手捂上眼睛,一手拿出龙骨时,他的眼前蓦然刀光一闪。
原来是时副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从包裹好的麻布里面拿出来了一把锋利的刀·具。
——足有手臂长短的铁·刀向着面前的浓雾一挥,仿佛冲破什么一般,浓雾瞬间向两边波动起来。
顷刻间,戏台子上面,焦尸唱戏的动作停下,戏曲声也自然戛然止住。
戏台上和戏台下,一具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齐刷刷地转身或者回头,空洞而又漆黑的眼眶“看”向伍下久和时副队两人所站立的位置。
就好似是戏曲正酣,却突然的被不速之客打扰了一样,令这里的主人们愤怒不已。
顿时,戏台之上,一具穿着官服的焦尸张大嘴巴嘶吼一声,鬼啸冲击着耳膜。
与此同时,浓雾快速地涌动起,霎时席卷起那些被烧焦的尸体朝着伍下久和时副队两人扑来。
而时副队却不慌不忙,将刀横于两人的胸前。
一股热浪袭来,伍下久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下一刻却又立即睁开。
那鬼啸声接连钻进耳朵里,其中好似充满着不甘,明明向着他们扑来,势不可挡一般,可却毫无办法伤害到他们。
烧焦的尸体似乎距离他们很近,却又很远的样子,仿佛始终隔着一层什么。
只有热度是惊人、真实的。
时副队低声道:“走,我们出去。”
伍下久没有迟疑,马上随着时副队的动作向戏楼外面跑去,那些浓雾、焦尸全都被抛之身后。
直到他们跑出了戏楼,才重见天日似的。
再回头,伍下久一眼望进戏楼的厅堂,里面仍旧是废墟一片,桌椅板凳烧毁倒地,而地面满是黑灰……
那些浓雾、焦尸等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刚刚都是他的幻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