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整装囊, 翌日即行。
李信本是为长安君清点了一队人马,加之仪仗车驾, 虽为贴符长安君身份,但如此赶起路来非但引人注目,更是累赘过甚、难以提速。因此瞧见李信所列阵仗的瞬间,长安君眉宇不自觉微微拧起,气息顿了顿,仍是好言婉拒了李信的建议。
见长安君仅留了一辆连厢车驾,又挑了几名精壮之士快马随行,李信心中诧异的同时, 仍是乖觉乘上车架, 同长安君一路轻车简从,速朝洛邑奔赴而去。
途中寂寥,官道旁尽是高耸入云的参天林木。李信虽好奇长安君为何会如此轻易应下洛邑之行, 又为何如此着急奔赴。可见长安君并无同自己唠嗑的欲望, 还是决定将这满心疑惑统统忍下。
谁知见他几度欲语还休,长安君竟是难得抬眸同他对视, 继而貌似随意地淡淡交谈道:“我有一挚友恰于洛邑游历, 此次或能与其相见。”
如此一言,成功打消李信疑虑。
方舒口气松弛下来, 李信忽而又忆起崔元被困之事, 陛下对此并无明示,他如今到底该不该同长安君坦言相告?毕竟多一人出力总能多一分把握,他不敢拿好友的性命来赌。
不过,李信难得灵光闪耀了一回。且不说长安君此人靠不靠谱, 单论崔元他们几个同长安君那泛泛之交的关系, 对方就没有理由冒着这般风险趟入眼下的浑水之中。
他明明是可以明哲保身的。
长安君似是在等他的回应, 李信自沉思中回神,忙随口附和几声,无非是感慨长安君缘友遍天下的马屁之词。有一说一,在数月之前,李信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此人面前做小伏低。
眸中闪过几分笑意,见李信仍有愁闷之色,却俨然不愿同自己提及,长安君阖眸浅眠,闭上双眼的瞬间,眼前忽而现出一道温俊谦和的身影,这样的人,合该是天上不可高攀的云彩。
……
窗外雨雾渐浓,透过半开的窗缝朝外瞧去,只能瞧见一阵摇曳的春雨。
吕不韦微微抬手,便已有人恭敬为其添上新温的暖酒。抬手饮尽杯中醇液,吕不韦满意抬起眉梢,遥遥望着对面屏风外,那道略显佝偻的男子身影,“不知后院那位郎君近况如何?”
屏风外老者闻声回道:“吕公可安,小人所炼丹药自是万无一失。”
吕不韦向来对其仰仗亲信,“徐天师自是妙手丹炉,神仙在世。”
据下人日日通传,崔元因了天师的丹药作用,近来皆是昏沉嗜睡、极易控制,并无半分异状。思及此处,吕不韦转着手中玉珠,直接朝身侧亲信反声询问:“咸阳那边可有消息?”
近侍上前回道:“前些时日已有人轻车出城,想必明日便可抵达洛邑境界。”
吕不韦眸中兴味之色更浓,他猜测秦王看重崔元,却并未料到竟看重至此。如此想着,吕不韦的目光顺利由眼前诸人身上,转移到书案尽头那封由赵姬密使亲自为他带来的信函。
不得不承认,赵姬在女子之中算是极有手段的。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从赵国的阶下之囚,摇身一变而成为万人之上的太后。她让崔元为自己送信不过是个幌子,一个将崔元诳来洛邑的幌子,早在崔元踏进吕府之前,他便已收到赵姬真正的救命之信。她在心中言辞恳恳,教他如何才能避免嫪毐那般的结局。
她告诉自己崔元于秦王而言的重要意义,吕不韦知道,这并不是让自己去软禁崔元的意思。相反,她希望自己设计一场戏,一场施恩于对方,最好能将崔元彻底拉拢至自己一方的戏码。
譬如……姻亲。
可他还是没能相信对方,又或许他从来都不想与赵姬牵扯过多干系。
所以他选择了另辟蹊径,他要借此机会,图个一劳永逸。
正沉浸在思绪当中,忽闻有人自门外慌乱叩禀:“主君容禀,门外有咸阳贵客到访。”
吕不韦闻声猛然起身,站定后却又不禁得意嗤笑一声,就连一个夜晚都忍耐不了,如此着急来见,秦王便当真这般喜欢那个崔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