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危峰峰顶,何时这么热了。”
恰巧听到的路人:……
而月微尘同样听到这句自语。
他淡淡抬眼,瞥向自己这性情古怪的大弟子,唇角稍稍弯了弯,似是无奈好笑,又隐隐透着讥讽。
只是定睛看去时,那点尖锐感便迅速在月微尘身上消融。
他重又成为了那位清冷出尘的师尊,礼貌得体的一门之长,叫人以为,刚才的发现只是错觉而已。
“来了来了。”
谢孤容犹豫之际,忽得听闻前方声音骚动起来。
在众人冻得牢骚满腹之际,暗门最头部的四位长老总算姗姗来迟。
四个糟老头子无甚好说,大抵各有各的怪病,唯一引人瞩目的,是他们之中走着的那名青年。
青年玉冠白袍,宽袍大袖行走于风雪之中,当真说不出的潇洒风流,偏偏他神色端庄温润,有着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而又隐隐超脱的沉静秀美。
如此卓绝风姿,叫所有人都变成了哑巴。
来者,正是慕如镜。
他手里捧着一只净瓶,其中插着枝仍带露水的新鲜柳枝,却不知是他用什么手段带上来的。
白茫茫世间,那是唯一的一点绿意,只是瞧见,都叫人心生欢喜。
慕如镜年纪虽轻,然而走在四位长老正中,竟是被捧为贵客的姿态。
“叫诸君久等。”他歉意道,如同主人的姿态。
只是他接下来说的话,便迅速消弭人们对他反客为主的疑惑:“四位长老盛情邀请我为此次镇邪仪式助阵,而我却因净瓶之事,耽误了大家,慕某着实惭愧。”
“哪里哪里。”
便是再凶恶卑鄙的人,在慕如镜的面前,都说不出什么狂悖之语。
不仅是因为对方秀美端庄的美貌。
不止是因为对方周身萦绕的,令人心生仰慕尊敬的气质。
而是因为,慕如镜不仅长得美。
他还非常强。
小菩萨可不是靠笑一笑,便被请为归古剑派门外顾问的。
隐约有传言道,慕如镜亦会用剑,并且剑法绝世,只是不喜用剑而已。
“那便开始吧。”四老头之一说道。
“烦请顾问主持典仪。”
沉鱼讶然地微微睁眼。
她知道这四个老头尊重慕如镜,却没想到器重到这个程度。
祭祀可是比财务更加严肃私密的门派内务,就这么委托给了一个外人……这就是菩萨的魅力么?
慕如镜微笑:“荣幸之至。”
接下来便是念诵主祷词,献上祭品的惯常套路,若说区别,那就是慕如镜声音实在是悦耳。
此前与慕如镜相处时,他大多不说人话,以至于沉鱼根本没有认真欣赏。
此时听他缓声念诵经文,方才品出他音色之华丽悦耳。
如同古琴细细的揉弦,每一声,都轻轻敲在人的心尖。
文的结束,该表演武的。
秀丽青年神情变得严肃,眉眼浸透肃杀冷意。
“暗门有别其他流派,镇邪祭祀,不止需要供奉先辈,更要清剿邪祟,肃清风气。”
他拍了拍手。
自有暗卫带上准备已久的魔道贡品。
肆虐一方,甚至谋取反攻正道的邪物,被单独捕捉关押后,也不过是奄奄一息的猎物。
它们似乎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在镇石制作的囚笼中,发出微弱的凄鸣,目光望向高台之上的主祭者,恳求对方的怜悯。
“呵,邪物也知偷生么?”
“慕顾问再心慈,却也不会你们对邪物手软。”
“观音镇压的就是邪物。”
暗门弟子战斗在最前线,大多与魔道有血仇,此时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纷纷出言嘲讽。
而慕如镜远远俯视笼中邪物,银镜般剔透的纯粹眼眸中,不带半分怜悯,却也无任何厌恶。
只是平静而已。
只有沉鱼知道那些邪物为何向慕如镜求救。
它们甚至没有理会在血脉上,更与他们近似的离池。
因为慕如镜是魔道少主。
是披着人皮的,天生邪物。
是魔道注定的领袖。
慕如镜垂下眼眸,似是不忍。
这叫他的观音面容,愈发添了几分悲悯。
他轻声道:“行刑。”
血光闪过。
邪物的炽热鲜血,被淋在镇危峰峰顶供奉的先辈牌位前。
魔族鲜血同人族近似,皆为红色,然而它们的血液一旦离体,便会化作永不止息的流动火焰,直至燃尽周围一切。
简直是魔族这种生物的最真实写照。
吞噬一切,令人恐惧的顽强。
慕如镜再度肃声开口。
“行礼。”
他话音落下,连带他一起,众人纷纷向先烈牌位行礼。
离池是被谢孤容按着头行礼的。
若不是沉鱼在身边,离池肯定能和谢孤容打起来。
饶是如此,他也再度得到不少暗戳戳的嫌恶眼光。
——人族镇邪祭祀,为何要请这么个恶鬼来?
不知他就是该被镇压的邪祟么?
仿佛听到众人内心呼声,慕如镜舒展神色,终于提到自己怀中净瓶的用途。
“现在,便是净邪。”
“暗门诸位奋战在祓除邪祟的第一线,平日最是容易沾染阴煞魇力,在下净瓶中盛有玉露,能够起些助益。”
“由于时间紧张,所制玉露有限,”他温声道,“典仪上便只为邪祟瘴气最为严重的同门净化,待典仪之后,慕某自会奉上随后的玉露,也算不耽误诸君时间。”
“不必不必,顾问客气了!”
“是啊,您说的哪里话。”
大家人模人样的客气。
慕如镜轻笑,随后看向四长老之一。
“三长老,便请您点出最需净邪之人。”
三长老主管闻丧阁,确实对这些情报最为了解。
可或许是自持身份,他没有亲身上阵,而是点出某人名字。
“韦御,由你代劳。”
啊?
众人愕然。
他们知道,韦御此前出手阔绰,贿赂了三长老不少,因此三长老很是看重这个纨绔子弟。
然而韦御如今断了舌头,长老还要他点人,是生怕他不够丢丑么?
接着,只见韦御从人群中走出,缓缓走上高台。
他走路姿势很不自然,满脸写着心事重重。
“就交给你了。”三长老沉声道。
“……是。”
众目睽睽之下,韦御居然真的开口说话了!
连心不在焉地谢孤容都抬眼,似乎在琢磨,自己的剑怎会失手。
被他断掉的舌头,绝无可能接回。
韦御上前走了两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最后停留在了葬仪脉之间。
这并不奇怪,葬仪脉专与死灵打交道,不沾染魇力才奇怪。
三长老事先定然有过吩咐,要他盯紧葬仪脉,不许出岔子。
更何况,那里还有着场上,众所周知的最后一只邪物。
——离池。
少年根本没有抬眼看韦御一眼,彻底的无视,彻底的轻蔑。
韦御屁都不敢放一声。
分明冰天雪地,天上还下着冰雹,他却满头大汗。
他赶紧无视了离池。
接着,他的目光跳过月微尘——一门之长若是点出来,便是真的羞辱了,韦御没那么大胆子。
那就是谢孤容。
韦御打了个哆嗦,麻溜的跳过谢孤容。
他可没忘记,自己的舌头是被谁割掉的。
韦御本就别无选择。
他颤声道:“沉、沉鱼。”
畏惧到惊恐的模样,像是身后,有什么匕首抵着他,逼迫他如此说。
然而他身后,分明只有秀美端庄的慕如镜站着。
而韦御说完这句话后,离池猛然抬手,谢孤容皱眉,就连月微尘唇边的笑容,都稍稍淡去。
唯有慕如镜的眸光仍然澄澈温和。
“那便有请沉鱼道友。”
他温和地说道:“放心,不会很痛,只是代表大家,接受净邪仪式而已。”
沉鱼望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心中颇觉荒谬。
这小菩萨自身,不就是在场最大的妖孽么?
而他此刻,又是想搞什么幺蛾子?
作者有话要说:沉鱼:我是精神病院院长么?
离池:……对不起。
月微尘:或许。
谢孤容:那我申请终身就医。
慕如镜(兴致勃勃):不如你做小护士,我来当院长?
谢孤容(拔剑):你想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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